那个人噙着一缕笑，冲着她眨了眨眼，很快又举杯啜饮酒液。艾斯特甚至能够看到，近乎苍白的肌肤下，有酒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动。
一个如霜似雪般剔透的美人。
旁边大献殷勤的男子只增不减，而那人面上并无丝毫倦怠厌烦之色。她依旧与人攀谈着，时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艾斯特，我找到你了！”
她又一次匆忙落跑，甚至都没有机会接近那个人。
那时，她并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是纯粹地惊叹于造物主的神迹，被那精致的容颜吸引。她想要离那个人再近一点，成为环绕她的万千星辰中的一颗也无关紧要。
但是很快，那个人便主动寻见了她。
当她被自己的父亲充满欣喜地送到这位“国王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的府邸时，她才发觉，她所向往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人类。
而是披着人皮饮人鲜血的魔鬼。
其实她本不该发现，只是因为，原本举止优雅，一脸迷人笑容的少女在她靠近的那刻化身魔鬼，咬住了她的脖颈。
那种饕餮样迷醉的神情，对于她的血液无休止的渴求让她恐慌。比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或者风流公子掌间的玩物还要令她恐慌。
“吸……吸血鬼？”她以为这只存在于午夜的噩梦和捉弄人的恐怖故事里，从未想过自己会参与进来。
无论这是噩梦还是恐怖故事，都真是糟透了。
她不想死。
“那就留下，陪伴我。”银发的少女轻声道，“你已经知晓我不是人类，那我自然不可能放你离开这里。”
“除非我死，才能离开么？”她怕得全身发抖。
“或许代价不止是你的死亡。”她看到血光在那人的獠牙上闪，“你那温柔的母亲，还有渴望权势的父亲，你的亲人们……”
她意味深长地叹息着摇头，语调悠扬悦耳如同吟唱圣歌。
但在艾斯特的耳中，却是死亡之音。
话语戛然而止，森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她别无选择。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么缥缈，“我留下，你不要伤害他们。”
“记住，你是我的。”冰冷的气息靠近她，随后血液流失的感觉再度袭来，“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她厌恶做人的玩物，无论对方是霜雪般剔透的美女，或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对那个人的好感在她被强行留下的那刻粉碎得一干二净。
但奇怪的是，那日一别，许多天她都没有见到那个人，确切说，那个吸血鬼。
她在偌大的城堡里被精心照料着，如同养在温室的花朵。每天都有花样丰富的菜肴供她品尝，精致华丽的衣裳首饰供她装扮，就连沐浴也是好几个仆人伺候。她宛如女王一样……女王都未必会有这样奢华的生活吧？
她喜欢读书，便有仆人引着她来到城堡地下的图书馆，各种典籍都应有尽有。英文的，法文的，拉丁文的……国王的私藏与之比较都相形见绌。
那个人连名字都未曾告诉她。直到数个月后，她才见到将她囚禁于此地的罪魁祸首。
苍白的肌肤，血红的唇，银色的长发星河般逶迤于那毫无装点的朴素黑袍上，火焰纹章的披风在她身后猎猎作响。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吸……”
或许是那种脆弱纤细的美攫住了她的心神，让她忘掉了之前遭受的一切。
“血族。”银发少女声音冷冷地更正道，“我是个没有名字的公爵。”
“殿下，您回来了。”无数仆人卑躬屈膝，唯有她和那人注视对方，不过咫尺之遥。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公爵大人么？”她皱起眉，“你连姓氏也没有么？”
烦躁的神色一闪而过，薄唇吐出话语，比方才气息更冷：“伊尼斯。”
她仰望着高她大半头的少女。
“伊尼斯是家族姓氏，梵卓是氏族姓氏。”
“伊尼斯公爵阁下？”
“你可以叫我……”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能强烈到体会到对面的人心情如此不快，以至于风暴般的冷意排山倒海地袭来，“蔷薇公爵。”
“千万不要！”等公爵走后，服侍她的仆人害怕地提醒，“公爵大人没有名字，她很反感别人问她的名字！”
“我已经问了。”艾斯特无奈地摊手，“还能如何呢？她并没有杀了我。所以我该叫她什么？”
“你可以按照你的心意称呼我。”她没想到吸血鬼的听力这么好，而且不过是一瞬，那个人便鬼魅一般出现在她旁边，“或者，你可以为我取一个名字。”
“千汐月，你知道么？当梦进行到这里，我简直惊了！活脱脱就是我们见面后的戏码嘛！取名梗什么的，搞得我以为自己穿越了呢。应该说，和你一起穿越了。”
“听起来我以前很可怕嘛。”
“其实你对着旁人应该就是这个画风吧？”冷星翻了个白眼，“大概那时候是因为你还不爱吧。我总觉得这根本就不是梦，就是记忆的一部分。”
“你继续说。”
毫无意外，那个人身为权势煊赫的阿波罗亲王之女，身边自然暗算不断。最可怖的一次莫过于阿萨迈的杀手来袭，险些穿透了那个人的心脏。
她下意识地挡在蔷薇公爵面前，肩膀受伤。
“你无需如此。”一如既往的冰冷语调，“孱弱的人类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并没有思考……”她回答，“下意识的，我就冲过去了。”
她没想到她会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或许是因为，虽然那个人表面上很冷淡，但是对她确实很好。
除了会喝她的血以外。
“为什么？”那个人没有看她，只是注视着被她制服的刺客。对方全身上下惨不忍睹，到处都在流血，“你会死。“
“没有为什么。”艾斯特回答，”我不想你死去，或者说，我从来没有发现，我会害怕你受伤，害怕你死。”
她没有再得到任何答案。
“你伤了我的人。”那语气冷得让她战栗，蔷薇公爵伸出手捏着那个人的手指，“唯有死亡可以平息这一切，刺客。”
一根一根。很残忍的场景，但是很符合她。蔷薇公爵当着她的面把刺客的骨头一根根掰断，从手指到手掌，再到胳膊，肩膀和身体……没有一处得以幸免。痛呼和惨叫不绝于耳，然而那张精致的脸一如既往得平静。
“不喜欢看的话，你可以离开。”
她忙不迭地准备跑走。这场面太血腥，她承受不了。
“不过……”那个人带着血腥气幽灵般行至她身侧，低下头来，微凉的双唇覆住了它的同类，“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她头一次感觉到接吻是这样令人难忘的体验，仿佛一切都要被掠夺殆尽般。但是很奇怪的，她不讨厌这感觉。
“因为人类很弱小。”那个人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而不是叫她人类，“艾斯特。”
“确实很符合我的作风。”千汐月拥着她点点头，“但是如我所言，动刑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威慑么？”
“是。染指属于我的东西，尤其是伤到我的人……唯有死亡可以平息这一切。”
“反正我在梦里被吓得不轻啊！”
“冷星，你小时候碾死过蚂蚁吗？”冷星应了一声表示肯定，“蚂蚁也被吓得不轻。”
果然还是视人命如蝼蚁啊。她无奈地想。
那个梦漫长到仿佛历经了艾斯特的一生。她不仅在想，难道她便是自己么？如此相像，亦或者，只是因为她在心里渴望着，渴望触碰千汐月的过去。
并且参与其中，与她一起成长。她想要陪伴那尚未成年的弱小公爵——是的，比起现在无比强大的千汐月，那时候她确实很弱小。她想要告诉曾经的爱人，你不必怕，有我陪伴你。
一直都会如此。
哪怕那结局并不美满。
仿佛过了多年。那时候的艾斯特俨然是一个大人了，沉稳镇定，不似幼年，虽然聪明伶俐，但终究少了胆魄。
“我愿意以性命交换她不受到任何伤害。”艾斯特说，目光澄静温和，“我要一个血契。奥斯顿阁下，你可愿意？”
“用你的血液作为代价封印她的记忆，条件是我必须尽最大能力保护她并且不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是么？”
“否则你将受到血契的反噬，付出全部血液的代价，没错。”少女干脆利落道，“不敢么？”
“于我而言，没有人比她更重要。”奥斯顿罕见地表露心声，“你知道也无关紧要，很快你便会作为完成那个魔法阵的代价献出生命了。”
“是，我明白。反正我快要死了，秘密也会带进坟墓了。”艾斯特点点头，“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要么，她作为血族的背叛者被公开处刑，只因我知晓了血族的机密，而很不幸的，它被泄露了。要么，我死去，那样她所谓通敌的罪证才可以从这世上彻底消失。而正好，我的血液可以作为平息她暴动灵力的养料，一切都那么恰如其分，不是么？”
“生命是很可贵的。”奥斯顿仿佛在咏叹，“毕竟血族死去会彻底化作细沙或是灰烬，再无痕迹留下。”
“神父说，吸血鬼是没有灵魂的，而人类有。其实有没有无关紧要，无论如何，我愿意付出代价去保全她。”艾斯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持，“任何代价都不在乎。”
“很好，那……”
“就让我和她度过最后一个夜晚吧。明天之后……”艾斯特注视着窗外皑皑冰雪，“你再也无需担心心爱之人会有死亡的危险，而我将在这世上消失。”
“艾斯特……”
“请你让她忘记我。”少女低垂着头，“对于早已经有着亲王级别灵力的你并非难事，何况没有关于我的记忆，也对你更有好处。”
“那是自然。”
“我不想让她背负着所谓害死爱人的罪孽度过余生时光，我只愿她幸福快乐，一切顺遂。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奥斯顿颔首，精致的面容略有些肃杀之气。
“明日见。”
这便是那个梦的结局了。
然而冷星却刻意舍掉了这一段没有告诉千汐月。
大概是因为这梦境太过真实，仿佛只是藏在记忆深处，以至于她出于爱或是私心都不愿开口。
能够为她付出到“任何代价都不在乎”的人，她自认她也无法完全做到。她可以不惜性命，心里却有高于生命的东西需要守护。在谁更爱千汐月这件事上，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她知道自己彻底地输给了艾斯特。
而没有人可以坦然地背负着害死爱人的重担在世间独活吧？何况千汐月孤独了那样久，几百年的时光，比任何王朝都要久远。
因为私心，她不愿让千汐月知道这世间还有人会爱她胜过冷星自己。因为爱，她不愿让千汐月有负罪感。哪怕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海市蜃楼一样的梦。
一切都是虚幻的，并不存在，对吧？冷星对自己说。她只是太想要参与千汐月生命的点点滴滴了。
可即使这是个梦，她也宁愿缄默无言。
“还有吗？”
“剩下的记不清了。”她听到自己如是说，“或许是因为，我太想知道她究竟是谁了吧。”
“我也一样。”
那张坚定决绝的脸始终在她面前挥之不去，就如同当时的皑皑冰雪，让这炎热的夏日都冷了起来。
她如行走在沙漠中，所见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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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被yys脑残策划气的，天天在微博上骂他，都没有好好写文了。
我错了……默默地乖乖背单词去。要是正式服神龛不上荒我大概真的会气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