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夏接到荣昌圣的代理邀约时是意外的。
“荣伯,这么大的案子,纪叔都没拿下来,马董让我去打上诉?”
“是我向他介绍你的。上次的调解虽然没谈成,可那不怪你,陈涛有备而来,咱们谁都没有料到。”荣昌圣在电话另一头说,“而且浩城的并购案你做得很好,我看这次你也行。”
穆夏嘴角微扬:“纪叔是咱港城民辩(民事案件辩护律师)的金字招牌,连他都赢不下来的官司,谁能行?”
他口中的纪叔名叫纪时行,柏诚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律师,专打民事诉讼官司,胜率极高,在港城十分出名。
“我知道荣伯您偏疼我,可马董就见过我一次,要把纪叔换下来让我上,他怕是不放心吧?”
“纪时行年纪大了,脑子也变慢了。这次又打输了一审的庭审,你的几个叔叔伯伯对这事都很有看法,他们想换个思路活络的人来试试。我帮你都打点过了,你不用有顾虑。”荣昌圣道。
穆夏心想,是你对人家很有看法吧,想趁机往‘他们’里头塞个自己人。
“小穆,你是聪明人,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荣昌圣没得到穆夏的回答,接着道:“上次你让我介绍马董给你认识,又主动提出来帮忙说服陈涛,不就是想走他的路子吗?这次,门已经向你敞开了。”
穆夏扬起的嘴角僵住。
虽然上次插手均德案的调解,他是一心只想着帮宁维之解决麻烦——后来才知道人家根本就是自找麻烦——但他的确有心通过荣昌圣靠近‘他们’,所以浩城并购案他才会那么尽心尽力,力图做到最好最周全。
如果荣昌圣对他满意,他就会向‘他们’引荐自己。
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不过嘛……
最近他和宁维之好不容易有缓解的迹象,还全靠自己不要脸赖着外婆。
要是让那个小心眼儿的知道自己接了均德案的上诉……
肯定难哄死了。
穆夏想想宁维之的臭脸就觉得麻烦。
“荣伯,这么重大的任务,我毕竟资历浅,心里虚啊。”穆夏放轻了声音道。
荣昌圣没想穆夏也有犯怂的时候。不过转念一想,他从没打过庭辩,又是纪时行都输了的案子,有心理压力也难免。
“你再考虑两天,不急着答复我。”荣昌圣道,“荣伯是看好你的。”
“谢谢荣伯。”
穆夏挂了电话,自顾自骄傲了一会儿,打开微信给宁维之发消息:
【知道刚刚谁托人求我给他打官司吗?】
宁维之没有回复,穆夏心想他可能又在忙,又发:
【马翌!】
【他想请我穆大状给他打上诉。】
【不过,我没答应他~】
【因为我怕。】
【怕打赢了,你个屌丝好不容易一鸣惊人,结果被秒打脸,哭都没地儿哭去。】
【啊哈哈哈哈哈哈。】
穆夏发完,自己搁那儿笑半天。
幻想着宁维之看到这段文字后震惊且感动,但又硬忍着不肯表现出来的小表情。
过了一会儿,对话框顶部果然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穆夏心里倒数3,2,1。
字样没变……
他又倒数5,4,3,2,1.
还是没变……
10,9,8,7,6,5,4,3,2,1.
吱溜,弹出来一条长信息:
【一审判决后当事人本来就有权利提出上诉,败诉方更换代理人也很平常。你是个律师,接案子本就是你的工作范畴。如果能帮当事人胜诉那是你的本事,不用顾忌别人。而且,我判这个案子又不是为了出名,更不会担心被打脸。】
哟哟哟。
不担心你个平时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忽然给我来这么长一条微信。
而且还花那么多时间,怕是删除重输了好几遍吧?
穆夏心里乐开了花。
傲娇,我就看着你傲娇。
回头还不是老老实实给我剥毛豆。
吱溜,又来一条,这次倒是比较简短,是宁法官干脆利落的一贯风格:
【而且我们又没什么关系,不必避嫌。】
你就气死爷爷吧!
要不是考虑到宁维之,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早就屁颠屁颠地答应了。
他一个小辈,纪时行都赢不了的案子,他输了也不丢脸,要是能帮恒聪再争取一点儿,那他在港城的江湖地位,从此就不一样了。
他放弃这样的好事,宁维之不领情就算了,还要说他俩没关系来气他?
他俩那是没关系吗?
啊?
好像,现在,的确不能算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穆夏脑子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忽然一阵气闷,直接把手机扔桌上了。
……
陈涛最近常常给宁维之打电话,说是乡亲们想请宁法官吃饭,再次表示感谢。
宁维之推了好几回,送锦旗的阵仗已经够扎眼的了,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节外生枝。
结果陈涛这天干脆堵在他下班的必经之路上。
“我的宁大法官,你就赏一次脸吧,好些乡亲们都是从德县特意赶过来的老大爷老太太,不请到您,他们不肯走啊。”陈涛苦着脸哀求。
“我们有纪律,公职人员不能无故进营业场所,更何况您是我上一个案子的当事人。之前才刚接了锦旗,乡亲们的谢意已经收到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不必再三谢我。麻烦您和乡亲们解释解释。转眼就要农忙了,让他们赶紧回去,别耽搁了。”宁维之平淡道。
陈涛从车上下来:“哎哟喂,一个破土菜馆算哪门子的营业场所?我知道您守纪律,是个顶顶好的法官。可村里的那些个老大爷老太太,听说您是青天大老爷降世,非要当面向您致谢不可。就从家里弄了点土鸡蛋、土特产什么的,想在老乡开的土菜馆里摆一桌。他们年纪大了,非讲究个礼轻情意重,我实在说服不了他们,只好来麻烦宁法官了。”
陈涛说着拦住宁维之,倒不敢上手拉他,但也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宁维之叹了口气。
‘青天大老爷’,这是那个年代的样板戏?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越是矇昧地方出来的人,越是执着人情。
他要是再放任下去,怕是没完没了了。
“那今天就走一趟吧。简单吃个饭我就回。”宁维之道。
陈涛见宁维之松口,连忙把他往车上请:“没错没错,就是简单吃个饭,您赏脸露个面,乡亲们见着您本尊,了了心愿,也好早早上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