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鸦摇头。
然后又点头。
苻行舟挑眉。
只见江白鸦瞧了一眼天边, 道:“将军, 今夜的月色,很皎洁。”
才入夜, 清皎月光便从稀疏云间倾泻而下,盈盈柔柔。
天边干净得很, 没有鸟虫, 没有雾霭, 苍穹如洗。
陈东风等人都不知他唱的是哪一出, 苻行舟却瞬间悟了。
——我待将军一颗真心堪比皎皎月。
于是苻将军忍不住露出个笑容:“你倒是心思活络。”
他试图寻找出一些异样,可失败了。
莫说是传信的鸽,连只鸟也没有。
只有极其清明的月。
江白鸦谦虚道:“并非活络,只是疼怕了——只要能换得将军不再打我, 也算得不负这难得求来的皎皎月光。”
苻行舟点头:“好,看在羽公子的真心能打动天边月, 以后一定不打你。”
“将军一言九鼎?”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得到答复,江白鸦将新做好的竹笛在指尖旋转一周,那“无归”二字再一次于苻将军眼前转过。
最后停住,被他举至唇前:“甚好,那我便再为将军吹一曲。”
音起。
只是这次的音调却不似先前那般轻巧, 而是平和而绵长。
没有突出的惊艳, 亦无沉闷的哀伤, 只是缓缓流淌。
像是流动的水, 虽然缓慢, 却永远不会停止。
暗处的诏兰静静听着,忽然似听懂了什么,抬起一只小爪子,在原地踏出个梅花印,又用另一只爪子瞎踩弄乱,最后无声蹦跶着去了远处。
一曲毕了。
苻行舟问:“这个曲子,是什么?”
江白鸦答:“不是什么,我随口吹的。”
苻行舟:“自编,也该有个名字。”
江白鸦想了想,摇头道:“想不出来。”
“那我提供一个如何?”苻行舟看了笛子上的“无归”字样,终于,意有所指道,“便名《无归》罢——长江送流水,流水不再归。”
“好,”江白鸦道,“无归吹《无归》,真心换‘真心’,好名字。”
——苻行舟不愧是苻行舟,确实足够懂他心意。
然而,他俩在这边打哑谜似的聊天,旁边的三人却跟不上这个思路。
陈东风道:“统帅……”
他拉过身边的少年。
苻行舟似是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几个人,将那少年拉直身边,忽然眼珠子一转,对江白鸦道:“这是厨帐新任管事明矾,小字九儿,往后你若是不想继续在红帐被人消遣,也可以找他去厨帐报道。”
……嗯?
让他入红帐,又亲自松口让他出红帐——他这算是,赢了一局,撑到头了?
江白鸦很爽快地应了。
然后觉得“九儿”这个词很耳熟,放在唇齿间咀嚼了一番,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这个名儿似乎被陈东风提到过。
再看眼前的少年,发现他似乎比自己还小一点,生的殊丽,也属于在军营里是特别显眼的存在。
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江白鸦看着明矾,一种诡异的感觉自心头一闪而过——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苻行舟向明矾介绍道:“这便是白羽白公子了。他身体娇弱得很,若是去了你那儿,只管让他烧鸡煮汤,别干重活。”
明矾嘴角明显抽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声晓得了。
他看向江白鸦,道:“白公子,你好。”
江白鸦回礼,道:“明管事好。”
明矾道:“若是没事的话,公子今晚便过来吧,红帐晚上不睡觉,你怕是睡不安生。”
很熟稔的样子。
陈东风适当插了一句:“对,别在红帐了,那里不干……”
被明矾狠狠踩了一脚,后半句话吃回了肚子。
江白鸦看着这俩人,再看向苻行舟,眨眨眼睛,说,好。
于是当夜就去了东边的炊事班。
厨帐的睡觉条件不比红帐,连撤褥子后的红帐也不比,是十人一间,十张硬板床,男人的气息浓重,汗味与人肉味夹杂,还呼声震天。
江白鸦有些不习惯。
但总比在红帐强。
那边女人太多,男女总还是授受不亲的,龌龊事也太多。
要他来说,真要睡女人,还不如跟诏兰睡来得痛快。
至少诏兰还软乎乎毛茸茸的,翅膀张开时可爱极了。
无意间想到肥肥的诏兰,不知道为什么,江白鸦忽然感觉有些饿了。
江白鸦:“……”
拒绝承认自己是因为月半的诏兰饿的,一定是因为给诏兰特地留下的叫花鸡。
——诏兰这只不知品种的神鸟,是江白鸦八岁那年捡到的。
具体已经不记得了,十岁之前的记忆总是隔着一层雾,但江白鸦清醒地觉得能捡到诏兰是很幸运的。
它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