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意料的是, 苻行舟并没有再说些不修边幅的话, 反而开口就是一句:“京城……如何?”
江白鸦一愣。
随后抬眼,视线于四周扫过, 拿起桌上面前的一只茶碗。
入喉,是酒。
竹春白。
——千金酒。
他饮下小半碗, 放下。
道:“龙虎相争, 狂澜暗涌。”
“百姓如何?”
“争局中, 少贤明。”
“龙兴, 百姓苦,虎胜,百姓苦。”
江白鸦眉眼清明,淡淡答。
苻行舟于是也饮下一口千金酒。
冬日, 酒液入口,颇凉。
他似问似叹:“便是同根, 也分毫不让?”
“便是同根,也寸步不让。”
胜者王,输者亡,又怎会相让?
你身为堂堂天狼统帅,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苻行舟却没了下文,也没解释, 兀自将小半碗酒喝尽。
江白鸦抿着自己根本买不起的醇酒, 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交流, 却是第一次这样交流。
太新奇, 也太爽快。
苻行舟目光打量江白鸦, 饶有兴趣道:“那你是随龙九天的鹰,还是随虎称霸的犬?”
“……一介无归身,不随谁,随波流。”
“曾经?”
“不提。”
“波流来凉州?”
“那便随狼走。”
语气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苻行舟笑了:“怎么办羽公子,我仿佛就要被你说动了。”
他连笑都是很有“苻行舟式”辨析度的,冷肃的面孔化开些许,肆意又克制,令人有种奇异的错乱感,捉摸不透。
江白鸦抿下最后一口酒,意犹未尽地咂咂嘴,道:“我早说过,一颗真心是堪比澈澈江,皎皎月——将军驻守边疆,守卫河山百姓,我敬佩还来不及,怎会怀有腌臜心思?”
他直视苻行舟浅色的瞳子,一双狭长漂亮的眼睛因为含笑而稍稍弯起。
却幽深得很,瞧不见底。
苻行舟越看那双眼睛越觉得喜欢,实在是太吸引人。
——各个方面的吸引。
睫毛好看,眼型好看,眼神更好看。
让人既想好生怜惜,又想狠狠揉碎,折腾出雾水朦朦,盖住、灭去清亮锐光。
但是灭不去。
这般清明又锐利的光,恐怕无人能灭去。
不知那废眼前人武功之人,是否也怀着相同的隐秘心思,又是否如愿?
下毒之人呢?
苻行舟忽然想到,自己又何尝没试过。
……其实挺混球。
虽说有足够理由,依然很混球。
念及此,他终于忍不住,放柔了点声音:“现下,那些棍伤可都好了?”
江白鸦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大好。”
语气平静又疏离,简短非常,中规中矩,仿佛说的不是自己,而是毫不相关的、被揍的陌生人。
苻行舟被一堵,便将难得的铁汉柔情咽了回去。
也是,再怎样皮娇肉嫩,曾经也还是习武之人,自然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于是他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气定神闲。
江白鸦不知对面之人在短短几息间乱想了些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