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往西北, 凉州下正南, 有一小山。

山脚有溪。缘溪行，走数百里, 逢梧桐树。

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

这一片梧桐树, 被四邻叫作“七十二木梧桐林”——倒不是说这片梧桐林子真是七十二株或七十二什么, 而是指这片梧桐林的多变难走。

——像是七十二变。

再有方向感的人进去了, 也要迷上那么几天；莫名其妙地走回来, 也不知自己到过哪儿，去了多远。

更不要提这梧桐林的源头。

村野镇头，几乎无人到达过。

而每当村中庄稼虫灾泛滥，总有老一辈的人念叨几句打油诗——“七十二木梧桐林, 梧桐源栖火凤凰，凤凰一出百鸟应, 天下害虫都除尽。”

再说一句：“别怕，凤凰神鸟会庇护我们。”

此时，天阳。

马蹄飒踏，其上一人身着玄青劲装，英姿飒爽。

翻身下马。

新嫁人的年轻妇人给下地的丈夫送饭，恰巧被拦下, 要讨一碗水喝。

少妇看着眼前蒙半脸面纱、风尘仆仆的江湖女儿, 递上一碗水, 友善道：“姑娘, 可是要去七十二木梧桐林？”

“是。”

“呀, 前不久还有几位少侠往那方向去了，梧桐林难得怪热闹的，姑娘可要小心。”

听到热心的提醒，那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多谢。”

少妇：“那我便先走，要去给当家的送饭了。”

说罢，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身后被她叫作“姑娘”的来人忽然开口：“春宝在那头与虎子聊天，我来时瞧见了。”

少妇回头，真看见来人指了另外一个方向，惊异道：“姑娘如何知道我当家的叫春宝？！”

来人道：“曾经来过这儿……计夫人，能否劳烦你将我的马照料一日？在下愿以一百文作为报酬。”

“原来是熟人，”少妇笑着接过缰绳，“忙自然要帮的，报酬就不必了，姑娘小心着去吧。”

“好。”

来人眼睛小小地弯了弯，眼尾微翘，转身走入了梧桐林。

梧桐林很大。

枝叶繁复，错综复杂。

若要用眼睛瞧着走，哪怕是沿一个方向笔直行进，也是到不了源头的。

只有当运轻功，上枝丫，闭上眼睛，每步都计算好距离，一路往前，不断直行，才可到达梧桐源。

梧桐源是凤凰谷，有一二人把守。

瞧见来人额前金镶玉，忙不迭放行。

还要报一声：“素女剑回谷！”

素女剑飘然而入。

目标指向明确，路径熟悉，很快飞至一处小庭。

以锋利剑锋看出的方正坐石上，一须发近白的小老儿正在作画。

谷中有花草，有溪泉，落笔，颇具几分仙风道骨。

素女剑道：“谷主。”

老头不停笔。

素女剑于是又道：“谷主。”

老头依然作手中之画，过耳不闻。

素女剑终于妥协，无奈道：“师父。”

他揭下面纱，露出一张与自己本来模样有四五分相似的面容。

只是轮廓更柔些，五官也更稠丽。

——江白鸦说：“瞒不过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