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奕京的桂子已开得颇热烈了。楚王府后园□□灿灿,丹桂亭亭,菊香能劲,桂香尤胜。
楚王举杯道,“这是新制的秋露白,是以繁露水所酿,现下饮来最应景不过。”
众人依言尝了,榕藻赞道,“从前听闻繁露水是取秋露繁浓时水,作盘以收之。今日一尝,果然颇清冽,又不失酒香。”
楚王道,“秋节快到了,依例宫中该有宴饮,但甘棠元君不爱热闹,皇兄的意思,今岁便省了。以往内廷诸人皇家宴饮过后往往相邀赏月,今次既省了,你们有家室的倒罢了,独身在外的不如也约着聚聚。”
叶贯笑道,“不劳殿下挂心,早已安排好了,到时我同居贞于磐一起。”
楚王道,“如此甚好。秋节是团圆的日子,可切莫冷清着过了。”
众人皆应了。楚王又道,“前日居贞同于磐与我说起五堰一事,问我能否将谒者、仆射二职人选查知。我便寻得借口去了甲库,已将名单写在这里,自仁武二十一年至仁武二十六年,共是一十七人。”袖中取出几张薄宣来,分别递与各人。
叶贯接了名单,见上头分了三栏,分别标注了各人名姓、籍贯、任职年月。后面却还有一栏,上书“去向”,却颇简略,且时有时无,便问道,“不知这‘去向’因何不是每人皆有?”
楚王道,“这一栏原是各人官甲记档,此后调往何地,或是离职返乡之类。只是不知为何,官甲记录十有八九倒是残损的,其余亦颇粗略,大多只得一地名。”
陆颐道,“这倒有些蹊跷。照理官甲最是纤悉无遗,怎会如此语焉不详?”
林渐续道,“官甲关系重大,须得时常检点,无误才好选官。便是残损也罢,令史因何亦不修补?”
陆颐便问,“殿下可查知那时甲库令史任上是何人?”
楚王道,“亦查知了,是个叫王令的,乃是淞州人氏,仁武二十一年科举入仕,取的是一甲第二十三名。”
林渐讶然,“一甲第二十三名?”
楚王道,“怎么,有何不妥么?”
林渐道,“并非不妥……我只是想起一桩事来。仁武二十一年春闱放榜,我那时还未入朝,曾在挽孤斋与一人同时看中一本《夜航船》。他见我年岁小,便要将那册书让与我,我只道罢了。他便要谢我,邀我去暂住的客栈小坐。问及他名姓,他道姓王名今,乃是淞州人氏,今科已取了一甲第二十三名。我同他相谈甚欢,临走时,他还邀我有空再聚。但此后我去寻他时,掌柜只道是错传了消息,他原落榜了,早早回乡去了,我还替他惋惜了好一阵。”
榕藻道,“这事我记得,你还与我说起过的。只是现下看来……春闱放榜这等重要的事,难道说错传就错传了么?”
叶贯道,“大渊重文,于科举一事上向来极慎重。这样事多少年也没有一回,怎的就让他赶上了?事出反常,此事必有隐情。”
陆颐道,“会融此言甚是,仁武二十一年,不正是五堰毁损,晋王入御书房那年么?若说是疏漏,怕也太巧了。定非无心之过,而是有意为之。”
章较道,“如此,不若还是先暗访这名单中人。”
楚王点点头,“在京里的你们打探,京外的就交予会融。至于王令,他左右还在任上,是跑不了的。反而是那王今,须得好好查查。于磐,不若秋节过后,你便找个由头,走一趟淞州罢。”林渐颔首应了。
一时宴毕,楚王便道,“虽说要查,也不差这几日。这些时日辛苦,此事秋节过后再议,你们便好好过个秋节罢。”众人见礼谢过,章较便随楚王去了,其余人亦向府外行去。
出得楚王府,榕藻只道今日恐有病患上门,便回了元照坊。叶贯提议去饮茶吃点心,三人便向珍辞记去。到得珍辞记,进了雅间坐了,陆颐便向叶贯道,“会融,秋节既有意一起过,怎也未同我们说知?”
叶贯笑道,“本打算今日见面说与你们,谁知殿下先问了。怎么,居贞莫非有安排么?”
陆颐看了一眼林渐道,“我倒并无安排,只是不知于磐……”
林渐笑道,“我自然也无安排,今年便同你一起过了罢。居贞如何?”
陆颐便道,“如此,自然要一起的。”
叶贯笑道,“这再好不过。我寻了个仲秋望月的好去处,你们再想不到的。”
林渐笑道,“除了观成苑,左不过倚寒山、叠翠岭,再就是涣水临岸。你却能寻什么好去处?”
陆颐亦道,“叠翠岭便莫提了,只恐那日嘈杂,倒成了赏人,不是赏月了。临水望月也罢了,倚寒山怎是好去处呢?”
叶贯笑道,“倚寒山山腰处有湖名清霜,湖水甚清,在那湖边赏月再好不过。居贞回京不久,只恐未去过倚寒山,是以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