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渐摇头,“王今说那年未听说哪家子弟中举,想来也不是。”
陆颐道,“那便只得最后一种可能了。中举的原是王今,却被晋王一党偷梁换柱,只道王今落榜。私下却将名姓官甲等皆改了,寻了王令顶替。如此甲库令史便是晋王的人,私下将五堰一事所涉谒者、仆射诸人官甲毁损,意在灭迹。”
榕藻略略沉吟,“这王令若非淞州人氏,显是邹况安置。早知邹况在南郡势力颇深,只不晓得南郡诸州还有多少人唯其命是从?”
章较道,“殿下查了淞州知州唐涉,这人是邹况同窗,思及此前奏折一节,只恐亦是晋王一党。”
叶贯道,“如此说来,王今一事,这唐涉也必定知情。不知朝中可有淞州人氏,能与王令对质,揭穿此事么?”
林渐摇头,“王今同我说,近年王家庄于科举上不利,连科无人中举。他道是人各有命,天意不由人;我却只恐并非天意,而是人为。”
叶贯便道,“若说人为,他们做下的又何止这一件。你们晓得,今次匆忙,我走不得太久,一时想都查得却是不能。我回程时便假托要账,先去宣州查了这两人。”便将此前楚王给的名单取了与众人看,上头已圈了两个人的名姓。待众人皆看过,叶贯续道,“到得宣州,这两人住处却都已人去楼空。我便向乡民打听,皆道已许久未见,上次见得这两人只怕也要十年前。若乡民所言不虚,那么此二人自仁武二十一年起,怕便再未回乡。只不晓得是远走他乡避祸,抑或……”顿了顿方道,“已死无对证。”
榕藻道,“这也未必,于磐不是说今次已寻得了王今么?若要死无对证,干脆将王今杀之以绝后患岂不更利落,为何又放他平安返乡?”
章较摇头,“只恐不是不想杀,而是不能杀。依于磐所言,王今中举时家中尚有老父,若见独子迟迟未归,焉有不报官的道理?若报了官,便唐涉是邹况一党,有心神不知鬼不觉了结此事,王家庄人尽皆知,恐也难堵悠悠之口,到时反而麻烦。”
叶贯道,“是以如此一来,王今只道是抄错了榜,王家庄众人亦只道王今落榜。却再没想到有这偷梁换柱的招数,将王今的官甲、试卷皆添得一笔,便成了王令的了。”
陆颐颔首,“不能杀,便只能想旁的法子补救,如此方有王家庄举子屡试不中一事。只因若中举,总不免同王令朝中相见,若知官甲一节,此事便东窗事发。但如此一来,此事朝中却再无人晓得,这却难办。”
林渐微微笑道,“也未必无人晓得。陆大人,可知奉常王夏王大人么?”
“王大人不是青州人氏么,淞州一事又怎能同王令对质?”
“小钟同我说,这王大人却是先在淞州,后才去了青州。”
陆颐神色一动,“你说先在淞州,莫非……”
林渐颔首,“正是王家庄。”
陆颐便道,“若然如此,烦难可解。只是此事你又从何处得知?”
林渐笑道,“这却是小钟的功劳,他道王大人家的小厮栓儿是淞州口音,又说仿佛王大人是先在淞州,后又去了青州。我便让小钟留心打探,果然便是王家庄出身。”
章较略略犹疑,“小厮说的话可信么?不若还是央殿下查一查官甲罢。”
叶贯亦道,“你们说这王夏,我倒真没什么印象。还是谨慎些好。”
林渐道,“我说与你一人,你必有印象的。”
叶贯道,“不知是何人?”
林渐笑道,“王吟秋,可有印象么?”
叶贯略略思索,“王吟秋?‘清秋郎’么?这却有印象。我那时还小,亦听闻王吟秋风流倜傥,出口成章,因名中带一‘秋’字,人送雅号‘清秋郎’。可惜命不久长,廿五岁上便染病去了,奕京文人无不引以为憾。”
林渐抿了口酒,放了酒杯道,“这王吟秋便是王夏独子。你别看王夏默默无闻,他儿子当年风头可盛得很。”
叶贯顿悟,“原来如此。”
余衡笑道,“这人家起名倒有意思,爹爹叫王夏,儿子叫吟秋。想来这王夏若有孙子,名里必带个‘冬’字。”
榕藻亦笑,“这样说来,他爹想必带个‘春’字。可惜一年只四季,四辈人都用尽了,待他孙子生了儿子,可不知拿什么字取名了。”
叶贯便道,“王吟秋既没了,他又怎能有孙子?怪道这人默默无闻,若是我养得个好儿子,二十几岁上却没了,我必定消沉,亦不愿与人多谈的。”
榕藻道,“要说他消沉,我倒觉得未必。我曾在元照坊见过他几次,他那衣裳颜色倒比我家阿惜还鲜亮几分。若说消沉,因何整日只穿这样颜色衣裳呢?”
林渐微微笑道,“我此去淞州,在城外遇到一对摆茶摊的老夫妇。他们虽着寻常布衣,颜色却皆是亮色。我问及此节,那婆婆同我说,淞州风俗,上岁数的人须得穿些亮色的衣袍,无常便花了眼,不追来索命。栓儿的话我本亦半信半疑,但思及此节,疑虑却散了。试问若非淞州人氏,又如何能晓得这风俗,更日日以身践行之?”
章较道,“我还道你不谨慎,原来是这个缘故。只是这王夏无功无过,平日里少言寡语,便真晓得此事,若是讳莫如深,我们又当如何?”
林渐微微笑道,“明著莫忧,我预备去会一会他。只是会融,有一桩事,还劳你帮我查一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