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奕京牡丹开得甚是繁丽。绿艳闲静，红衣深浅，素蕊如羽，紫瓣似云，当真是“牡丹花发酒增价”的好时节，街头巷尾热热闹闹，十有八 九都是簪花人。

小钟道，“今儿旬休，大人不同他们去斗花么！咱帖子都接了几个了。哪怕只是去热闹热闹呢？”

小鼓亦道，“大人便不去斗花，去凡萤池畔赏赏花不好么？听闻今年凡萤池的牡丹开得最好，说是有绝品十种，都围在那园圃里，众人吃酒赏玩，可有趣了。晚些还有花市，不若我们也去逛逛，选几枝好的来与大人。”

林渐笑道，“罢了。你们要去，去柜里取些银钱，拿了自去顽罢。要吃酒也罢了，只不许多吃。上次殿下送的湖笔取两支来，我去趟成春馆。”

到成春馆时，榕藻正抱着顾惜教他写字。林渐不由笑道，“果然开了笔了。会融说与我，我还只道不信，他才多大？你也真是心急。”

榕藻笑道，“哪是我心急。他缠着我要学字，我这个做爹爹的还能拦着不成？”

林渐道，“开便开了罢。只是阿惜也太小些，不好便去私塾罢。”

榕藻颔首，“正是。是以我同惠然先教着，榕荇也教得。待过两年，再去私塾罢。”一时又笑道，“你倒是狠心，平时只道同我有多好。阿惜开笔礼都过了一月多，你才来看一眼。你学问好，我还指望你以后也帮我教教他，现下看来怕也不成了。”

林渐笑道，“上月初二是宫宴，倒半天不得空。再说阿惜开笔礼，你怎的也未曾同我说知？”

榕藻道，“我同你顽笑罢了，依例你年年要进宫的，我如何不晓得。他虽说破了蒙，究竟也未去私塾，我们胡乱教着罢了。巴巴地告诉你，倒显得多要紧似的。再说你又不是不来了，这不就晓得了么？阿惜说是不是？”

顾惜见了林渐便笑起来，“林世叔。抱！”

林渐便抱了他笑道，“好像重了些。”又颇亲昵地捏一捏白嫩的小脸，他便咯咯笑出声。林渐向榕藻道，“生辰时候殿下送我一束湖笔，我瞧着倒不错，便带了两支来与他。”

榕藻道，“罢了，你倒疼他。他还小呢，哪里用得上那么好东西。”又向顾惜道，“阿惜，爹爹同林世叔说会话，你到里间去顽罢。”

顾惜乖乖去了，榕藻便向林渐道，“听得上月那一位已行了救日之礼，最近也甚是安分。此事算彻底结了罢？”

林渐颔首，“已结了。且瞧着那一位倒像是有所收敛，这几日朝会倒是一日不落。”

榕藻不由嗤笑，“他哪是收敛，顾着甘棠元君罢了。既已结了，今日不说这些。会融前日又启程去了南郡，说是要在澎州停留几月，看看新开的盐场。这只是个名头，实际还是查探上次名单上那些人，却不知这次能如何。但我担心，会融这次在澎州时日太久，澎州距吴州淞州又近，不晓得有否邹况的人，万一打草惊蛇，恐怕便有危险。”

林渐沉吟片刻，“会融向来晓得利害，应该不至冒失。且我瞧晋王同邹况现下的心思，倒只怕都在邹氏那一胎上，顾不上这些。”

榕藻道，“晋王子嗣艰难，这是第一胎，若是个男孩儿，只怕便是将来的王世子，如何能不精细呢。为万全故，会融走前应了怀芷，每半旬与他寄封书信，只报平安。只要书信尚在，想来人定是无妨的。”

林渐颔首，“理当如此。我瞧晋王那别业建得甚是迅速，想来不出半载也便成了。”

榕藻连连摆手，“到底人家有个有钱的丈人，听说邹况贴补了不少。也是，他要是坐了龙椅，邹况就成了国丈，还怕这些银子没有回来的一日么。”

林渐叹道，“究竟现下朝中还算安稳，我只盼着那一位再收敛些时日，正经能少些事端。只是即便朝中无风，邹况同晋王想要掀起浪来，却也不难。”

榕藻冷笑道，“是了。我只怕邹氏这胎也好别业也罢都是障眼法，若是他们暗里筹谋些别的，那才真是防不胜防。”

这所谓“收敛”倒正经持续了几月；只是入夏后，皇帝又故态复萌。

六月奕京酷暑，因甘棠元君出身南郡，甚喜荔枝，皇帝便仿唐明皇杨贵妃事，早早便命人快马加鞭从南郡送荔枝与甘棠元君。群臣有进谏者，皇帝便怒道，“朕节俭了这几个月，省下的银子还不够些鲜荔枝么？”

其实荔枝倒是小事，但自南郡至奕京这一路上驿马累死无数，所耗人力物力，倒比荔枝更甚。便又有人进言，陛下体恤元君，也当体恤群臣与百姓。皇帝闻言竟也未恼，御笔一挥，干脆准了众臣小半日假，命家中消夏。这虽未必合仪制，但能偷得半日闲，众臣哪里还有不应的。实际谁不晓得，这哪里是给假，无非欲堵众臣之口，使得众人不好再提荔枝一事罢了。

当值毕时，林渐便向陆颐道，“陆大人，过会得空么？”

陆颐正将文书码齐，闻言便道，“得空。林大人有事？”

林渐示意他过来些，悄声笑道，“上次我问你有安排否，你只道我要邀你；今次便邀你一回。前儿得了些颇嫩的茉莉花茶，既给了小半日假，过会便去我那儿罢。”

陆颐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