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集贤阁,热浪便一下子涌上来。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宫中屋檐多以青瓦铺就,迎着日光的角度,在百丈余长的宫道一侧投下细长的影子。因二人走得晚,此时长街上一人也无。林渐素性不喜热,熟门熟路挑了檐影里走。陆颐见他如此,便笑道,“林大人,贴着那宫墙走,怕不端庄罢?”
林渐道,“你看这日头。我最耐不住晒,好容易有这法子,便是不端庄也认了。”语毕微微笑着,掠了陆颐一眼,续道,“况且这会儿连个人影都没有,便是不端庄也没外人晓得,又有何妨。”
林渐肌肤白皙,因着伏天暑热,双颊略透出些微微的红来;又兼眼波流转,看去格外动人。陆颐只觉脑中“轰”地一声,忖他话中意思,显然视自己为亲近之人,心里顿生千百种滋味,喉头滚了一滚,却不知该说什么。林渐见他如此,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一问之下,陆颐回神,念及方才失态,忙掩饰着接道,“对,对。怪道林大人生得这样白……原来从不晒太阳。”
林渐笑道,“原来是在腹诽我。”
陆颐忙道,“不是的。”
林渐便道,“那……陆大人也想变白些么?不若也试试我这个法子?”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去牵陆颐的袖口。陆颐不备,下意识一挣,林渐的手便极轻地牵住了他指尖。
一霎间二人都没有再动,风似乎静止了,连聒噪的蝉鸣也无。林渐虽未料到会如此,面上却还坦然,再看陆颐已泥塑木雕一般呆了,心下什么都明白了。他收紧相握的手,将陆颐带向自己身边。陆颐任他动作,半个身子笼在影子里,半个身子却还晒着。不知是否真的日头太毒,此刻他只觉得热,热得口干舌燥,连带平日里殿上对答如流的能耐亦半分也没有了。他艰难地开口,唤道:“于磐……”
“陆大人,不晒么?你再靠过来些。”
“于磐……这檐影甚窄,怕容不下两个人……”
此刻终于得了一丝微风,却也是带着热度的。林渐鬓发束得松,这风便将鬓边的一缕吹乱了。陆颐鬼使神差地抬起另一只手,为他将吹乱的发拢到耳后去。方欲收手,腕上已被林渐握住,向前带去。
“也有能容下两个人的法子。陆大人想知道么?”
林渐后撤一步,整个身子便靠在墙上。他放开牵着陆颐的手,微微仰头看着身前的人。果真都笼在了阴凉里,外侧影子看不出半分。
陆颐觉得这大概是梦里的情景。他就这样,得未曾有地,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站在他心上的人面前。那人的呼吸近在咫尺;近在咫尺的还有他的唇,午夜梦回他吻过无数次的唇。
那两片唇瓣微微开合着,吐息直痒到他心里。
“陆大人看,这法子好么?”
“好,好极了。”
自方才手被牵住时起便浑浑噩噩的意识似乎终于回来了。
他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双唇相接时林渐才觉出,这个吻着实等了太久。陆颐动作颇坚定,直欲让他有种难以喘息的错觉,一时脑中纷乱无比,竟自心底生生觉出一丝渴望来。陆颐吮吻着他的唇瓣,舌尖微探着去叩他的齿关。林渐毫无推拒地任他直入,舌尖甫一相触,便无师自通般激烈纠缠起来。此时已入佳境,细微水声渐起;只是过得片时,真已喘不过气来,陆颐便微微退开些许,松开林渐换气。
二人前额相抵,陆颐闭目喘息,忽低低道,“你听远处……仿佛有些嘈杂?”
林渐眸光已散,侧耳听了听,隐约是正殿方向,此时却再无细思的余裕,只觉周身燥热,竟似怎样都吻不够一般。便只道,“想是那一位又搞些什么……长街这时再没人来的……放心罢。”喘了回气,又以唇相就。缠绵半晌,方依依不舍地分开,一同向宫外去。
出得永兴门,二人袖中的手便极自然地牵在了一起。林渐偷眼去望陆颐神色,思及前事,只觉心中情意无限,又有十分温柔。陆颐同他十指相交,面上亦是带笑的,发觉林渐在偷瞧他,长指便扣得更紧了些。
走了盏茶时分,便到了元熙坊。林渐同陆颐方在门前站定,小鼓听得脚步声,已十分焦急地跑了出来。
“大人,您怎么才回来!楚王府来人报信,楚王殿下下狱了!另外余先生来了……”
余衡已走了出来,面上神色倒还镇定,只是声音微颤。
“于磐,居贞。会融的书信已逾两旬未得了。”
林渐愣在当地,只觉如坠冰窖,浑身的血皆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