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颐叹了口气，“我查了北地的记档，亦未发觉什么。如此下去，可如何复命呢？这事想来也怪，你说按理去岁水患，夏秋二税一时征不来也是有的。可今岁明明该是丰年，这夏税却比以往正常年份还少些，那一位如何能不震怒？”

林渐道，“按理农田已复，便有弃地，难转耕桑，想来也不至于少了这许多。今岁钱粮本便吃紧，如今夏税竟不能补足几分，想来那一位也是头疼，因此催得这样紧。但我们手脚也不能算慢，现下只剩南郡的记档，回头查过了，晓得缺口在何处，再做打算。”

陆颐道，“既然北地同西疆皆没有什么，那想来便是在南郡了。南郡的记档最多，明日不若一同查罢。”

林渐应了，便吩咐小鼓摆饭，又向陆颐道，“官服未换，不嫌拘束么？换件衣裳再用饭罢？”

陆颐道，“也好。那件竹青的在你这罢？便换那件罢。”林渐应了，便道，“你稍等会，我向卧房里给你寻去。”进得卧房，便开了柜门寻那袍子，明明记得叠好放了右手边，找了一回却不见，一时心中发急，便一叠声唤小钟小鼓。小钟小鼓忙忙地跑进来，问何事时，林渐急道，“居贞那件竹青袍子你们放哪里去了？越发不懂事了，我没说过他的东西不要乱动？就要动时，也该同我说一声，现下寻不见了，可怎么好？”

小钟忙道，“大人莫急，我来看看。”开了柜门，指了左侧一处道，“那件挂着的不是么？”

林渐依言取了，看时果是陆颐的袍子，便道，“我上次明明记得放了右边，现下却怎的换了地方？”

小钟道，“大人本是叠好了放右边的。后来有一日不知怎么想起，说叠着怕皱了，不若还是挪左边去挂着。您自己倒忘了。”

林渐想了一回，确有此事，思及方才话说重了，不免自悔浮躁。

“大概最近劳碌太过，我却忘了。方才是我的不好，不该那样说你们。”

小钟笑道，“大人好性儿，我们小时那样顽皮，大人也不曾说几句重话。如今有了陆大人，一年里便训了我们两回，可见今时不同往日了。只是大人也是为着陆大人，我们何尝不晓得。便多挨几顿训，又有什么呢？”

林渐面上微红，只是不语。小鼓笑道，“险些忘了！大人，余先生来了，已请进来了，您看怎么好？”

林渐便道，“请他先去居贞那儿罢，我这便过去。”

小钟便应了出去，未料陆颐不知此节，此时已将外袍脱了，只着中衣，领口微散。余衡先林渐一步到了里间，陆颐听得房门响动，只道是林渐，未料开门的却是余衡，一声于磐还未出口，生生咽了下去。余衡见了陆颐形容，又见林渐不在，只道二人方经了情事，尚未整衣，林渐此时不胜，不便出来迎人。立时双手捂了眼睛，背过身道，“居贞莫怪，我不晓得你在此处……”

陆颐就要去拿官服，这时林渐到了，先见了余衡，“怀芷因何遮着眼睛？”

余衡道，“于磐。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林渐这才看见陆颐只着中衣，登时双颊染红，“你怎么这样急，也不等我……”余衡听在耳中，只觉坐实了此前猜测，不由面上微红。林渐将袍子与了陆颐，待穿好时，余衡仍捂着眼睛。林渐唤了他一声，他方犹犹豫豫地转过身来，仍捂着眼睛，悄声问道，“可好了么？”

林渐失笑，“怀芷当真可爱，怪道会融疼你。好了，快将手放下罢。”

殊不知他方才一通翻找时，鬓发已微微散了，额上亦有薄汗。又因方才一节，颊上红云两团，正是未消时候。余衡见了他这般形容，只更认定他们好事刚收，面上越发红了，半晌道，“……我又不是等不得，你们下次只教我在外头等，收拾好了我再进来呀……”

陆颐此时已知余衡想岔了，要出言解释时却不好开口，只咳了一声。余衡见林渐依旧不言，只道他羞了，便补道，“于磐，你不用说，我明白的。”一时又自语，“这天色还未暗就……怪道用得那样快。”

林渐听得最末一句，只是不解。欲要问时，陆颐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林渐便道，“怀芷要一同用饭么？”

余衡道，“你们还未用饭么？……也是，哪里还顾得上。唔，会融得了些鲜桃，晓得你喜欢，便要命人送些来。我左右无事，想着来看看你，便随着来了。……怎知来得不巧。下次一同罢，你们好好歇歇，我这就走了。”也不多留，自出门去了。

林渐送了余衡，同陆颐在桌前坐了，依旧一头雾水，不由问道，“怀芷今日是怎么了？好生奇怪。”

陆颐咳了一声，半晌方道，“他见我只着中衣，又不见你，以为我们刚刚……”

林渐顿悟，一时羞急，“他这可是想岔了。你也不同他解释，回头教人晓得，可怎么好？”

陆颐为他挟了筷笋尖，见他依旧恼羞，不由笑道，“怀芷不是那样人，你莫担心。”

林渐道，“还笑，你倒得意。又不知他们怎样编排我，这天色未晚，哪里就……”

陆颐戏道，“天色晚了你便肯么？反正已担了虚名，不若坐实了罢？”

林渐面上仍红，“天色晚了也不可，明日要当值的！”见陆颐只是笑，方晓得他有意逗弄，一时饭也不用了，只转过身去坐着。陆颐起身去哄他，面上笑意不减。

林渐在他怀里静了一会，待面上热度褪了些，微微仰头在他耳垂处吻了一吻，低低道，“陆大人莫急，待这些事结了，还怕我少了你的么？……天晚了，随我去燃些烛火罢？”

不一会儿，房内已燃起数支小烛。林渐不经意侧头，见陆颐正望着他，不由柔柔笑了。烛火摇曳，映着那笑颜亦是明亮亮地，甚是好看。

共秉烛，惜今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