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又到,本该是人月两圆的好时候,但因着皇帝无甚兴致,这秋节也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林渐陆颐此前已将记档结了大半,三日假后,朝会一毕,便又回了集贤阁。
陆颐指着一处向林渐道,“你瞧此处,今年夏税倒比往年收成差时还少些。若言是水患故,先前水患过后却也不至如此。想来定有他因。”
林渐想了片刻,“你说会否他们担忧秋税难以交足,故意只推年收不好少交些夏税,求得些减免,为秋税留些余地?”
陆颐苦笑道,“只是要说少交,这也太少了些。再者你看今上肯等到秋税交毕么?”
林渐叹道,“必然等不得。是以现下便得查明此节。”
二人又看一回,陆颐道,“你瞧这里,吴、淞、沛、澎等十余州,自仁武二十年起,所纳夏秋二税几乎年年递减……”至此却顿住了,似极力回想什么一般。林渐目光皆在记档上,未发觉陆颐异常,便蹙眉道,“若只是夏税递减,秋税却无甚影响,倒还可解释。可如今二税皆递减,却不知何故。”等了一会,不见陆颐回话,便抬头问道,“陆大人?”
陆颐喃喃道,“要报时候,只作半数,只作半数……”急急翻出秀州记档,查了一回,忽而起身道,“林大人,我思及一事,或为此因!”
他起身颇急,将几张薄宣扫落了。林渐俯身拾了,问道,“什么事?”
陆颐低声道,“我是仁武二十四年大比入朝,此前皆在秀州祖宅。那时我专心学业,旁事几乎不问。只是有次晚归,走得累了在墙外歇歇,无意听得两人秘谈。当时只听得零星几句,云里雾里,亦未入心。现下想来,或与此事有关。他们道‘要报时候,只作半数’,又道‘他们也皆如此,不必担心’。我疑心是此十余州同富民勾结,买嘱书吏,隐匿赋税。方才查了秀州记档,那年记档果然仅有上年一半。秀州如此,想必其余诸州,尤其吴、淞二州……”
林渐冷笑,“怪道邹况富贵。想出这个法子,只怕他在南郡这些年,何止十万雪花银。”随即想起一事,“陛下命殿下和晋王殿下查此事,两位殿下又可令内廷诸人从旁协助。晋王焉能不晓此事?只怕求允邹况返京亦有此节。只是如此一来,我们须得尽快禀报殿下,早早派人查探,免得晋王同邹况瞒天过海,到时便难查了。”
陆颐道,“这一节你却不用担心,依我说,税赋一事却又与旁事不同,不必问各州知州,只问百姓,必能晓得。他们能使出这个法子,却不能堵住百姓悠悠众口。”
林渐道,“好,那我们同殿下说知。只是前往南郡查探人选,陆大人可有想法?会融眼下大病初愈,且究竟未领官职,实在不易奔波。”
陆颐微微沉吟,“我记得白相次子白璿调任回京前曾在秀州外任,且白相家风极正,白璿得白相教导,为人亦十分正直。如若查知此事,想来可如实上报。”
林渐颔首,“如此,我们先将此事同殿下说知。殿下若允准,再央殿下同白相商量。免得白相觉得你我左右了殿下一般。”
二人商量一番,便向楚王府去,半路却听得身旁马车内有人相唤,停步看时,却是叶贯同余衡。
叶贯笑道,“于磐,居贞。你们寻殿下去么?上来一起罢。”
林渐陆颐便笑应了,待坐定,陆颐问道,“会融可大好了么?”
叶贯笑道,“劳你记挂,早已好了。倒是你们看去有些气色不佳。”
陆颐苦笑,“想来近日夏税一事劳心劳力,有些未曾歇足。”
叶贯问道,“此事我亦有所耳闻,不知可查出些眉目了么?”
林渐道,“已晓得缺口在南郡,倒有十余州。居贞疑心他们同富民勾结,买嘱书吏,隐匿赋税,是以想央殿下命人查知此事。”
余衡本静静听着,听得此言便道,“会融大病初愈,不好便去的。于磐,你们央殿下换旁人去好么?若不然,我也去得。”
三人听得此言,忍俊不禁。林渐笑道,“怀芷多虑了。此乃公务,不比前事,会融未领官职,又如何能去?更别提你了。”
余衡方悟道,“啊……我倒忘了此节。”
陆颐笑道,“怀芷是关心会融,我们都晓得。不知会融去寻殿下何事?”
叶贯道,“我昨日得了封信,只说是给饶裕居叶掌柜。却不知何处寄来,亦不知寄信人是谁。拆开看时,只恐同你们所查夏税一事有所关联,便带着来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