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奉氏遣回家, 葇兮每隔些时日都会背着奉氏来樰岭, 一来可以向郎中再多学些本事, 二来，可以陪伴在柳氏身侧, 尽一尽徒弟的孝心。</p>

葇兮得知了清漪的身份，说起当年船上的奇遇。这段经历于清漪而言，成了记忆中的空白。</p>

葇兮多少有些感慨, 原来人一出生, 命运便就注定了的。她侧头看着清漪白玉无瑕的脖颈，随即又扫到自己的双手, 心头涌起淡淡的惆怅。</p>

“那日我们在雁州城门分别之时，你想扔了手上的镯子, 我看它雕工精美，让你留着，你坚决不肯, 我只好暂时替你收下。”</p>

此后，葇兮来得更勤快了些。再后来，干脆打算搬去与清漪同住，奉氏起初坚决不同意, 葇兮知道她恨郎中让自己一生穷困潦倒, 也深知母亲生性执拗, 明明是父亲的错, 却偏偏觉得郎中才是罪魁祸首, 便不再和母亲理论当年旧事的是非曲直, 只说道：“娘，你可知道，郎中曾是楚国旧相，他认识天下多少王侯将相，她女儿可是蜀国最得宠的妃子，爹爹都死了这些年了，你再恨郎中也没用，倒不如让我去利用郎中结识达官显贵。”</p>

奉氏毕竟是乡野村妇，活了大半辈子，只知道认死理，如今听女儿这么说，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脸上的神情便和缓了些。葇兮见状，只得轻轻叹了口气。</p>

何樰自知年寿不继，遂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葇兮和清漪。又担心将病传染给她们，每日授课时，三人皆蒙着面，讲课从来不多于半个时辰。起初，初尘央求父亲一道讲给自己听，几日下来，听得着实头疼，看来自己实在理解不了父亲那套学识，便只好放弃。</p>

此时，潭州武平节度使周行逢已经病故，其子周保权继位。衡州刺史张文表乘机发难，攻陷潭州，年幼的周保权听从其父遗命，向宋求援。赵匡胤以假途灭虢方略，借道荆南，先后攻占江陵、岳州、朗州、潭州，南楚被纳入大宋版图。天下大势已然明朗。</p>

何樰病逝那日，独留了清漪在床前，本有诸多嘱托，一想起横波，便不知从何说起。</p>

“孩儿，当今天下大势已定，若不出意外，大宋必将一统河山。我与汴京的许相是故旧，他也曾拜在柳家庙学习，说来也与你大姨颇有几分渊源。待我走后，你可去投靠他，他为人忠厚，必会善待你。”</p>

说到此处，何樰不由得又想起水横波，她向来不愿自己插手清漪之事，“当然，你也可以自己选择今后的路。我与你姊姊之间，有诸多隔阂，即便我劝她回归正途，她也必不会如我所愿。你姊姊书读得少，心思单纯，不明事理，如若她日后有难，你且记着扶她一把。”</p>

何樰说完后，又重重地咳了起来。</p>

清漪闻得咳嗽声，顿时泪如雨注，不敢再看他。才刚认了父亲，不几日他便病成这样，他医术不凡，想来对自己的病情再清楚不过，看来父亲真的无力回天了。</p>

何樰也落下几行泪来。他这一生，前半生算是春风得意。出身清贵自是不提，年及弱冠便高中状元，后又娶得心上人，虽她心中属意并非自己，不过他有信心，来日方长，定会让佳人回心转意，岂料后来……</p>

他心中始终放不下水横波，于是对清漪疼爱尤甚，偏这孩子生下来与常人不同，他爱女心切，只想着把满腹学识传授给爱女，因此多了几分严厉，没想到最终铸成大错。</p>

何樰抬手拂去清漪脸上的泪痕，“孩子，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是我留在人世间最宝贵的财富，你若伤心，我就更放心不下了。”</p>

清漪强行收住泪水，这才仔细地回味父亲方才的话语。什么，潇湘郡主书读的少？再说，自己又有何德何能可以帮扶她？至于托孤这么大的事，为何单单只叫了自己？难道父亲早对长姊提起过许相？也是，毕竟许相和长姊的生母更有渊源。清漪在心底嘀咕着，见父亲此时日薄西山，又不敢多问什么，只得点了点头，“父亲放心，我们姊妹定当齐心协力！”</p>

何樰艰难地笑了笑，清漪心知不好，“父亲，你治好了那么多伤寒病人，怎么你自己病得这么严重？”清漪情急之下，一把扯掉了面纱，扑倒父亲怀里啼哭不止。</p>

“孩子，这世间的疾病多种多样，太复杂了，我所学到的，怕是连皮毛都不够，希望你以后能多加学习探索，将为父的学识完善，并传承下去……”</p>

何樰下葬后，清漪和初尘商量后事。</p>

“姊姊，你有何打算？”</p>

“这还用问吗？我是一国宫妃，还能有什么打算！”</p>

“如若我们去汴京投靠许相，你也就不用回蜀宫了。”</p>

“蜀国是全天下最富有的国家，我放着花蕊夫人不做，去宋朝投靠一个丞相？”</p>

“那你接母亲去蜀宫照应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