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喝了多少杯,只觉得眼睛里像是蒙了雾一般,看东西看不清楚,心里也跟着朦朦胧胧的。
徐子亦终于再也喝不下去了,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陶瓷杯子被他碰倒在桌子上,半杯酒淌了出来,倒映出徐子亦的脸是微醺的红。发丝披散在肩上,从脖颈处滑出,沾染上桌子上的酒渍,但徐子亦毫不在意,他只是趴在桌子上浅浅的呼吸,不说话也不笑,像是搁浅上海岸上的小鱼。
“你知道…我咋晓得这地方的酒好喝不?”赵叔也是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寒星,眼睛的颜色变得像夜幕一样深沉。
“为何……”徐子亦转过脸来,看着赵叔那较之平常神色更加沉郁的脸,心中也疑惑万千。赵叔是沛水镇本地人,一直在当地的衙役工作,按理来说是从没有去过其他地方的,更何况是往蛮夷方向走的地方。
赵叔的眼睛突然闪现出与他年纪十分违背的灵气,虽然他神色还是有些忧郁,但眼睛里的向往之情使得他的瞳眸像是一颗黑曜石在闪闪发光。他撑起脑袋,嘴角不自觉的勾出笑意。
“这里是我从前那个主人的故乡。他常常带着我来这喝酒,虽然每次我只能喝一点,但仅仅是那一点,便足以让我惦记数十年。”
徐子亦眯了眯眼睛,朦朦胧胧中看着赵叔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腰背挺的笔直,连脸上粗糙的皮肤也变得光滑如玉,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他觉得蹊跷,想要说些什么又浑身没劲,挣扎着撑起整个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就看到远处楼梯口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隔着夜间的寒流也能感觉到他那炙热的心脏在跳动。
徐子亦揉揉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起来,但身子却不听使唤。他踉跄的朝着那抹白色身影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扶着桌角缓缓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脏。那抹白色的身影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醉的一塌糊涂的徐子亦。
一步趔趄,徐子亦看到方才还支着脑袋的赵叔耷拉了脑袋,两只胳膊直直的垂下,嘴里流着口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再一步摇摇晃晃,徐子亦看到白色衣服的男子手指似乎蜷了蜷,像是要有所动作但终于无所动作。他定睛一看看到白衣男子十指骨节分明的双手,然后自己的手指也跟着蜷了蜷。那断掉的手指有时会无缘无故的疼痛,但习惯使然,这些疼痛被丢弃在脑后。
又一步走近,徐子亦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衣襟,月牙白的领子用淡蓝色的丝线绣着祥云的图案,布料延伸之下他可以看见一条洁白的腰带挂在男子的腰间,盘住他的腰身。腰带上挂有一块羊脂玉的玉佩,白净的要与他的衣服融为一色,但好在红色的穗子醒目,也成为他身上唯一一点朱砂。
徐子亦的眼睛在男子的身上盘旋,眼睛里蒙了尘,然后抬眼细看男子的脸。
他从不敢直视楚决明的眼睛,就连喝醉了也没有逾越这条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