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贺玲珑揉揉眼睛,从萧继思怀中醒来。
他们二人居然就这样相拥着过了一夜。
萧继思早已睁眼,见他动作,也跟着起身,他要唤下人进来,却被贺玲珑止住了动作。
贺玲珑默默替他理好衣物,眼眶通红,许是因夜间流泪充了血。
萧继思有些不自在的自己系了扣子,想要接着询问昨晚的事。
“你…”
“我…”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尴尬的停住。
“你先说…”萧继思坐在床边,温柔的看着贺玲珑。
“我…我不随你回京了…”
听到这话,萧继思愣住了,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贺玲珑低着头,闷声不吭。
见状,萧继思急忙追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突然…”
他问的吞吞吐吐,半点没有往日的冷静。一向克制的萧继思,居然因为这一句话乱了心智。
“玲珑,你是怪我吗…我…”
萧继思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紧紧盯着垂头的那人,急于得到答复。
贺玲珑终于开口,“我想通了,继思,我不该为你赔上一生,我讨厌京城,是断然不会回去的”
萧继思面色发白,玲珑之前不是说,愿意随他回去吗…为何突然反悔…
沉默了许久,萧继思有些狼狈的笑道,“既然你不愿,就算了吧…你留在这儿,等我回来好不好”
可他却像并不想听到答复一样,落荒而逃,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因极度疼痛而惨白的面色。
贺玲珑咬碎了牙,才抑制住那些几欲脱口而出的话语。
他何尝不想陪着那人,寸步不离…
是老天不给他这个机会。
……
萧继思刚出院落,就收到李管事的通报,说是醉花楼楼主求见。
醉芙蓉从未主动登门拜访,萧继思不免有些诧异,不过他此刻心乱如麻,实在无心应对,只能让李管事直接带他去寻贺玲珑。
醉芙蓉一改往日的嬉笑,神色严肃的随李管事来了荷风阁。
那次宴会上,醉芙蓉已然见识过荷风阁的景致,如今这里的摆设只增不减,其中几处,一眼便知绝非凡品。
就说门口的两个瓷瓶,通体无暇,浑然天成,便是官窑也难烧制出来。
萧继思对玲珑,倒确是用心了。看到这些,醉芙蓉不免叹气,贺玲珑倒是觅了有情人,奈何天要绝情,不予他姻缘。
他刚跨过屋门,就看见贺玲珑坐在正堂的扶椅上,撑着头背对着自己,看向窗外。
桂花已然全谢了,瑟瑟秋风吹拂着水面,荡漾着粼粼波纹,那枯了的荷花被下人们移走,湖里的鲤鱼没了遮挡嬉戏的荷叶,直接暴露在水面下,一清二楚…就像没了遮掩的心事。
醉芙蓉悄然站在他身后。
贺玲珑依旧是那个姿态,分毫未动,只是突然说,“是不是要下雨了”
醉芙蓉抬眼看向天空,来了几片云,灰蒙蒙的,水里的鱼儿浮出水面,仔细嗅闻,也能觉察到几丝潮气…
“许是要下吧…”
贺玲珑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带着凉意的秋风。
“风凉,别坐在这儿了”,醉芙蓉劝到。
见他不动,醉芙蓉伸手想去关窗。
“你说,这雨何时会下,又会下到什么时候…”
这话听来好像没什么头绪,可醉芙蓉仔细想想,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醉芙蓉心里一酸,突然俯身抱住贺玲珑,将他揽入怀里,“你会好起来的,玲珑…你会好起来的…”
他的嗓音哽咽,不复往日的清雅。
贺玲珑顺势靠在他怀里,“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他只吟了前两句,后两句却不再念了…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他与那人,或许不会有明月明年了。
醉芙蓉知道,他问那雨会下到什么时候,是盼着那雨能拦下萧继思,阻他明日回京,只是,他为何不将心事说与那人听呢。
“玲珑,都告诉他,你不该瞒着的…”
贺玲珑却在他怀里轻轻摇头,他抬眼看向醉芙蓉,眼底不再有往日的清澈,“你不懂,我最怕的是什么”
天空中,那云越来越厚了。
贺玲珑突然聊起了母亲的话题,“你知道我娘的事吗”
醉芙蓉与贺常玉是好友,自然知道一些。
“其实,我仔细想想,觉着父亲和哥哥到底是骗了我的,我娘她,应是自戕而亡的…”
闻言,醉芙蓉大吃一惊。贺夫人难道不是因诞下贺玲珑时,气血亏空而死吗…
“我一直未和任何人说过,哪怕是哥哥,哪怕是他…我都不曾说过”,贺玲珑的神色哀伤,那是醉芙蓉不曾见过的,贺玲珑任何时候,都是明艳的,朝气勃发的,而萧继思爱的正是这样的他,让人在绝望中生出希望。
“年幼时,我总梦见一张脸,形容枯槁,瘦骨嶙峋…可她的眼睛,是那样好看,她的眼底有颗红痣,和我是一样的…”
醉芙蓉骇的说不出话,贺玲珑的意思是…
“我曾把噩梦同哥哥说过,回想当时他的神色,和府内赶走的下人…那些传言许是真的”
贺玲珑打记事起,便知母亲不在了。伺候的下人说,母亲因难产亡故,并嘱他切莫忘了夫人。
而他五六岁时,一次玩耍中,不小心听见后厨的几个婆娘嚼舌根子,说张氏是在他一岁多时,自缢身亡的。
贺玲珑还不懂事,就跑去找父亲和哥哥求证,后来,那些下人被赶出府去,贺玲珑也渐渐长大,便忘了这些事。
现在想来,他或许是故意选择遗忘的…
那少时纠缠不休的梦靥,应是他还不记事时,刻在心底的母亲的真容。而她之所以自尽,或许是因为难以忍受病痛,才不得以抛下幼子。
这病,痛苦的足以让一个母亲抛下出生不久的孩子,想到这里,贺玲珑脊背发凉。
周显也说,这病不会立刻要了人命,只会随着时日,不断加重,以致重病缠身。张氏一族便是因这病而衰败的,坊间皆传,这是诅咒。
他小时候,父亲的悉心照料,也并非因为自己早产的缘故,而是因为那不可知的病症。
父亲和哥哥提及母亲时,那般的伤痛,想来便是因此。
这病,未落到哥哥身上,终究还是找上了他。
“醉芙蓉,我怕…我会像她一样…”
贺玲珑的身体微微发抖,因为情绪激动,突然不住的咳嗽,直咳出了鲜血…
“玲珑!”
醉芙蓉慌忙抱住他,想要喊人过来,却被贺玲珑用沾血的手拽住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