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义隆一时看痴了,他像做梦一样,傻傻伸手,想去碰触那人。
萧继思退后一步,皱眉避开他的爪子。
萧义隆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萧继思是真的,他晃晃头,撑起身。
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也早已浑身湿透,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萧继思不知自己为何要特意来看这人,只是觉得自己还是没法眼看着萧义隆去死。
萧义隆那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所以萧继思又问了句,“找到了吗”
萧义隆失落的摇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我弄丢了东西,也找不到了”
听萧义隆这样说,萧继思忍不住看他,却吃惊的发现,萧义隆居然…在流泪。
“怎么办,哥哥,我找不到了…”
萧义隆低着头,哽咽地小声说着。
夜风吹透了他的衣衫,他发间的水珠不断滴落在船板上,混合着几滴泪水。
萧继思不知所措的看着他,长大后,萧义隆甚少在他面前哭过…
这样脆弱的萧义隆,让萧继思有些尴尬,也有些心疼。
“你…”
还没等萧继思说话,萧义隆突然倒下。
萧继思吓得脸色苍白,慌忙抱起萧义隆,却发现他好像是…睡着了…
萧继思犹豫了片刻,还是示意韩穆将萧义隆带回去。
他大抵猜到萧义隆在找什么了,不过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丢了就是丢了,怎么找也不会回来了…
事后
萧义隆果然染上了风寒,不过他身体康健,回京时就好的差不多了。
这几日他沉默寡言,总是呆坐在萧继思身边,什么也不做,就看着他。
萧继思总算明白,自己往昔的举措,有多么惹人厌烦。萧义隆光是像个摆设一样杵在这儿,就让他心烦意乱。
好容易熬到回京。
下船时,萧继思见到了故人。
高怀思领命,率禁军早早候在码头。
隔着人群,高怀思再次见到那张面庞,心中百感交集,连行礼也迟了半刻。
萧义隆亲自将萧继思扶上马车,他本想让萧继思骑着自己准备的“无影”,与自己并驾齐驱,可萧继思不愿,他也只得作罢。
回宫后,萧义隆立刻带他去见萧笙歌。
萧笙歌被一众太医围着,小脸已经瘦出了尖,巴掌大点,衬得一双眼睛更大了。
见萧继思来了,他惊喜的起身。
萧继思赶紧上前,制止了他的动作,“别着凉…”
萧笙歌双手环抱住萧继思的脖子,小声哭着。
萧继思的心都要叫他哭碎了,萧笙歌以前从不像这样,他想笑就大声笑,想哭就大声哭,如今拼命压低声音,怕是连哭也不敢出声…
他悉心呵护的孩子,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了。
萧继思接过药碗,一口一口喂给萧笙歌,萧笙歌也乖乖喝下去,完全不像信中说的,不肯用药。
喂完药后,萧继思又哄他用些熬的细细的粥和汤水,再陪他躺下。
萧笙歌不敢说话,他只是紧紧抓着萧继思的手,看着他。
萧继思笑着抚摸他的头发,脸颊…
心里,不免想起远在江南的那人。
他也总爱这样,像个孩子一样缠着自己…
“喜儿要快快好起来哦,不要让我担心”
萧笙歌红着眼眶,小声询问到,“你还喜欢喜儿吗?还做不做喜儿的爹爹?”
萧继思摸摸他的额头,艰涩的答到,“爹爹当然喜欢喜儿…”
萧笙歌听了这话,总算放下心,他把脸埋在萧继思的手掌中,安稳的睡下了。
等他睡熟,萧继思找到萧义隆。
“我看笙歌的病并没那么重,宫里是怎么伺候的,那些不中用的,只管打死,也省得他们怠慢主子”
萧义隆知道萧继思生气了,赶忙回话,“笙歌一直吐药,才病的这样重。不管什么病,总得药到,方可病除,他吃不下药,自然好不了”
萧继思想了想,对萧义隆说,“这样下去,再有三五日也能好的差不离了,到时候,我便回去,你要小心照顾他,切莫再让他出事…”
二人谈得认真,没注意到那偷偷露出来又藏好的小脑袋瓜儿。
之后,萧笙歌每每服药,都要缠着萧继思喂,萧继思一连喂了好几日,见他没有故意不喝,也没有吐药,便安心许多,甚至开始准备回程一事。
怎料,太医突然来报,说萧笙歌病的更凶,吃什么都吐。
萧继思吓得不轻,试探着喂他清水,却也被吐了出来。
看着怀里饱受折磨的萧笙歌,萧继思目呲欲裂,他对伺候的太医们怒吼道,“快想办法,大皇子若有事,我定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萧继思虽不是皇上,威严却半分未减,几个太医吓得瑟瑟发抖。
太医院院使和两位院判查验后,皆言萧笙歌可能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几人仔细查验了饮食和药材,却未发现不对之处。
萧笙歌染的就是普通的风寒,为何会拖到现在,任谁也无法言明。
无奈之下,萧义隆出面请了近乎半瞎半聋的张太医进宫。之前,他就想把老人家折腾折腾给萧继思送去,如今看来,多亏没做出这混账事。
张太医眯着眼睛,仔细查看起萧笙歌的呕吐物,看了一会儿,他已心下了然。
张太医拱手,对萧义隆和萧继思说到,“病在人为,大皇子若是自己不想好,便是什么药,也是无用的”
萧继思闻言,若有所思。
张太医却突然询问起萧继思的情况,“万岁爷的寒症倒是好了许多”
这话一出口,把满屋子的人吓跪了。
张太医已近期颐之年,有时候总犯糊涂,忘了萧继思已不是皇帝…
萧义隆却面色如常,不仅赐下丰厚的赏银,嘱咐人好好照料老太医,还给张家封了末等的爵位,并许张太医的曾孙免试入太医院。
萧继思坐在萧笙歌的身边,低头看着他,而一旁的萧笙歌却不敢与他对视。
“为什么故意让自己生病”
萧笙歌的手指狡在一起,小脸煞白。
萧继思叹气,刚才他没让张太医直接说,就是想听听萧笙歌的实话。
“你若是不如实坦白,我这就离开…”
萧笙歌一听这话,慌了神,眼睛立刻红了一片。
他紧紧拉住萧继思的衣角,苦苦哀求,“爹爹别走…”
“那你就和我说实话”
萧笙歌低下头,咬紧嘴唇。见萧继思要起身,他赶紧开口,将事实吐了个干净。
原来,他的确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因为思念萧继思,病情也越来越重,可后来,几副药下去,就开始好转。
萧笙歌这时想到,如果自己病重,萧继思很可能会回来看他。便故意吐药,而不小心灌下去的药,也被他趁人不备时用手指头偷偷扣出来…
等萧继思回来后,他本想好好喝药,却装睡偷听到萧继思说的那些话,他不想让萧继思回去,也不能吐药…便想了个主意——
萧笙歌每次吃完药后,都要偷偷吃一撮儿香灰,那香灰虽是无毒,却碍了药性,便可再拖一阵子…
可香灰吃多了,会伤肠胃,萧笙歌便是因此才会不住的呕吐,什么也咽不下。
那香灰细小,混在呕吐物中,不易被发现。且那些人多半是查看饮食和药物,并未多留意。
而张太医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萧笙歌这招,也不是没人用,因此几下便瞧出了端倪。
萧继思听了他的话,又气又心疼,自己这样心疼他,他却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萧笙歌,你太让我心寒了”
说完,萧继思便不顾萧笙歌的哭叫,离开了。
萧义隆一直靠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一切。
萧继思走后,他来到萧笙歌身边。
萧笙歌不想理他,也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这副丢脸的样子,便强忍着泪水,不让它落下。
“我和你保证,不会让他离开的…所以,你要好好喝药…”
萧笙歌震惊的抬头,颤抖着询问到,“真…真的吗…”
萧义隆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轻轻点头。
不是他不放萧继思回江南,而是萧继思早已无处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