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的云梯,藏于云端之中,由数不清的乌云聚集而成,连通仙凡两界。
原本,祁溪是想,顺着天梯往下,以自己的脚力,走个数十载,也就到了。
哪想,飞来横祸,走不到半天,不知道那个没眼力见的,在空中乱窜,生生把他撞飞了出去,好在,那人在他掉地之前,看出了他没半点法力,便施了法将他托住,以不至于他这凡人在还没下界就先摔死,不然到时可是要成为三界笑柄的。
所以,本来要用数十载的时间,眼下只用了不到半天,祁溪深谙时间充沛,便开始有些懒散了起来。
他许久未下凡,这凡间远不是记忆中模糊的模样了,甚至已经有些陌生了起来。
凡间的集市,着实热闹,天界虽然时常会有盛晏,但请的多是位高权重的仙官,热闹是热闹,但也是规距,哪像眼前这幕,人流涌动,祁溪一袭红衣挤在人群里,虽然显眼,却也没人相让的意思。
一大早赶集都是为了啥,哪容得下闲人在此撒野。
祁溪记得,他最初上天界那会,凡间还没此盛景,那时候,乌泱泱的一群人,各自拿着不知道哪里摘来的果肉,你看上我的,我看上他的,一顿哄抢,哪像现在,兜里揣着一堆石头,看上哪个,扔两颗,爱拿啥拿啥。
一位卖玉石的小商贩见祁溪被人群挤到他面前,便道:“公子,买块玉石回家哄哄娘子吧。”说完,还殷勤地给祁溪指了指哪块玉石比较好,哪块比较讨女子喜欢。
祁溪认真地听小贩介绍了半天,还把小贩重点介绍的其中几块拿起来细细地琢磨琢磨,就在小贩自认为自己即将做成一笔大买卖而无法抑制地兴奋的时候,祁溪默默地把手中的玉石放了下去,一脸严肃道:“我年芳十八,并未娶妻,家无女子,所以,不便购买。”
小贩当场石化,后气急,不买你看这么久。
用一块石头去换另一块石头的亏本买卖,祁溪可不做。
如此热闹繁荣的景象并不适合某人。
寻了间临街的客栈,祁溪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壶茶水和几碟点心,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本看起来有些褶皱的本子,细细翻读了起来。
客栈的小二忙得晕头转向,今日的客人比往日来得多很多,老板娘在柜台上喜滋滋地打着算盘。
小二把把茶水给刚来的客人送上之后,便走到老板娘面前,道:“现在的世家公子可真猥琐,见着好看的人就使劲往上凑。”
老板娘使劲拍了下小二的后背,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赶紧给我干活去。”
小二撇撇嘴,目光哀怨,虽然人脸本来就是长给人看的,可他发表发表意见又怎么了。
这会进来的客人,是穿着大黑长袍的男人,那男人眉眼上挑,面容精致妖娆,可全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只一眼,小二便不敢抬头。
男人找了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坐下,他进门的时候悄无声息,除了时刻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小二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否则,小二可能又要发表发表意见了。
祁溪对着手中的书本,逐字逐句地翻读了起来,两耳不闻其他。
邻桌的客人心想:这是哪家美人,娶妻否?
再邻桌的客人心想:不知美人看的何物,如此入神?
再再邻桌的客人心想:有生之年,若得此美人,死而无憾。
当然,美人虽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祁溪放下手中书本时,天色已经黑了起来,他揉了揉看得有些酸涩的眼睛,窗外集市的人群已经散去,只有远处一两个商贩还在收拾摊子,祁溪看了眼桌子上均未动过的茶水和点心,而后从怀里摸索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话本上说,无论去了哪里,放锭银子总是不会错。
银子是祁溪从陈知那里要来的,他没有法力,变不出来。
小二从后厨出来时,祁溪已经离开了,独留那块在烛光中闪烁的东西,他油然觉得有些失落,而后,又像想起了什么,眼光扫向某个角落,也是空荡的一片。
天黑了,客人都已经离去,他也该收拾收拾,回家陪陪年迈的父亲了。
只是,他还是有些忘不了那一红一黑的两个身影,他知道,那个男人是为了那个红衣公子而来,从他一踏进店门开始,目光至始至终就只是落在那红衣公子身上,温柔而滚烫,愣是叫他心生几分艳羡。
不过,生活归生活,人各有命,他还是赶紧收拾好回家吧。
门前的红灯笼已经点亮,祁溪悠悠地轻踏着地上的水渍,衣脚一片暗红,临街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他一个人,撑着伞,沿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他不曾来过,却又知道前面有些什么。
街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减少,偶尔有一阵风,吹得衣摆渐起。
祁溪还没有要落脚的意思,凡间的时间太快了,他现在还不需要休息。
突然,祁溪想到,话本上说过,凡间的晚上,有很多风花雪月的场所,那才是凡间一日精华所在,如此巧妙的时机,若是不去看看,岂不是可惜。
说走边走,是祁溪骨子里难得的勤奋。
说来便来,也是祁溪难得的运气。
这不,花满楼的姑娘正拉着他的手,殷殷切切地“公子公子”地叫着,祁溪觉得浑身上下都酥酥软软的,但他还是保留着理智,正色道:“姑娘,这里可是风月场所?”
这话一出,原本就调笑的姑娘们更是笑得更加欢愉了,连连应声:“是呀是呀,公子你快进来吧,我们花满楼今晚可是有好节目呢。”
如此热情的邀约,那定是不能拒绝了。
于是乎,祁溪便在姑娘的拉扯下,踏进了这诗意一般的场所。
祁溪抬头,仔细地打量了四周,觉得这地方,用风花雪月来形容稍显诗意了一些,这满堂的装饰,倒更显得富丽堂皇。
花满楼是一座小二层楼,楼廊上挂满了金色的流苏和鲜花,一大群穿着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们穿梭与楼廊之间,伴随着空气中一股浓郁的香味,是不是传来一阵嫣然巧笑,看上去,热闹而奢靡。
楼下的大厅,正中间是一个大型圆台,圆台上边挂满了紫色的灯笼,那灯笼小巧精致,看起来极其可爱。围绕在圆台四周的,便是让人落座的桌椅了,每套桌椅上都放着茶水和点心,祁溪寻了个稍微靠后的位置,坐下。
他想,此等装饰,不正是天界的戏台子吗,只是没想到这凡间的戏台子如此华丽,想来这曲目一定是要比天界好很多了。
祁溪在天界,闲暇时,便常同阿音去戏园看戏,阿音年纪还小,看不看得懂尚且不定,祁溪呢,不过是寻思着戏曲能助眠,一去,便是一天,一睡,也是一天。
天界唱戏的那几个戏官对祁溪是又爱又恼,爱的是祁溪多数时候会去听他们唱戏,恼的是祁溪一落座便开始睡觉,最初,他们以为是不是自己唱得不好,导致祁溪听不进去,而后,经过祁溪再三表示,他们才确定,祁溪真的是为了助眠才去找他们唱戏的,可若不是还有祁溪这么个闲人在,他们怕是一百年都遇不到一个听众,所以,没办法,再气也要忍着。
如此喧闹的戏园,祁溪是第一次见,为了不显出自己没见识,祁溪就这样安安分分地坐着,等着戏台开戏。
“公子,没想到你原来号这口呀!”戏还没开始,祁溪头顶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廉惊那张妖艳的脸就在他面前放大。
他低着头,他抬着头,目光相对,火花四溅。
片刻,祁溪觉得脖子有些发酸,率先投降,想来觉得不礼貌,又抬了头,看着那双与那日不同的黑色眼眸,道:“我在天界也时常去听戏。”说完,又把头低下去。
听戏?看着祁溪带着黑色发旋的头顶,廉惊愣了一下,随后大笑,“好戏,好戏,的确是好戏。”
祁溪并不知道那人在笑什么,只是觉得那人的笑声在他耳边嗡嗡嗡响来好久。
很快,大厅的空位已经坐满了人,廉惊也在祁溪身边的空位坐下。
悠扬的乐曲从圆台后方传来,而后,一个个漂亮的姑娘缓缓上台,齐舞。
原来是歌舞啊,可是也不好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