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花满楼的巫山阁，大梁城的纨绔们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是因为能入选巫山阁的女子无不有倾城之色，更妙的是每位巫山阁上宾都有一惊艳绝技傍身：或能反弹琵琶，或能盲棋对弈，或能八叉成韵……而这些才貌双全的佳人们可以与王孙公子谈诗论画，可以在权贵间的宴会上巧笑陪饮，却从不以身侍人——她们只卖艺，不卖身。

人们对美女本就包容，对才女也会包容，对有才的美女就更加包容。但在这烟花柳巷之地，哪有什么真正的净土？就好比那乌山神女，再如何世外仙姝，遗世独立，终是要思凡下界，与人共行云雨欢爱。而之前所谓的冰清玉洁，都不过是为待价而沽添作的筹码。

是以巫山阁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次阁内女子的初夜拍卖，被魏国贵族圈戏称为“出阁”。越是得不到的，通常就越想得到。再说良宵一夜本就价值千金，巫山阁正是利用了人的这种劣根性，每次都赚得盆满钵满。而对于那些以不务正业为业的富家纨绔来说，豪奢地享受一位巫山美人的初夜已经够他们在同伴面前吹嘘一阵了。至于那些“出阁”女子的下场，天生旧物不如新，巫山阁时时都会有新的上宾入驻，谁又会再理睬她们的死活？

任嫣涵坐在罗汉桌旁，靠在桌面上的左手托着绣帕，另一只手中银针在半空中翻转飞舞。金线银针偶尔在空中留下一道闪亮而瞬逝的形迹，伴着略显宽大的衣袖，似一场独特的水袖舞。不过再惊艳的舞蹈也只能激起人们脑海里的一片涟漪，而她的针舞本身却是因另一样更为长久的艺术而起——转眼工夫，绣帕上鲜靓精巧的图案已跃然而上。

“叮当当……”珠帘上的猫眼石与紫水晶相撞，脆响中带上了难言的贵气，似乎这样才配得上来人的身份。任嫣涵蝶翅般的睫羽忽扇了一下，眼帘里只有一个绛红衣袍的瘦削身影。

“看这身形，应该还未弱冠吧……也不知道是哪家府上治下如此不严，竟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就逛青楼。”任嫣涵心里想着，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低头行礼道：“不知公子前来，奴家有失远迎，望公子恕罪。”

“姑娘说笑了，在下无妨的。你还是快起来吧。”少年人特有的鸭公嗓粗嘎响起。

没有骄矜恶霸的不可一世，也不是情场圣手的老道殷情，得体到普通的一句话。任嫣涵轻松之余又有些失望：这样的小家伙她当然好应付，可他身上怕是也很难有什么重要情报了。她抬头，调情的客套话却被愣在了嘴边。

刚进来的年轻公子就那么斜斜倚在窗边，年纪确实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那般浓艳的红色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媚俗，反而更衬出了轩昂之气，仿佛他天生就属于这种骄阳灼人的烈色。眉宇虽然英挺，五官轮廓却又美得不像话，英气和妩媚在他脸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融合。

任嫣涵心里一惊。之前为了配合她的身份，上级已经让她熟悉过魏国所有适龄公子哥的画像。照理说，她不会对一个如此风流俊秀的人毫无印象。而且，也不能算是真的没有一点印象，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下与姑娘第一次见面，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不及任嫣涵多想，那人已经收了手里把玩着的短剑，上前几步，笑问道。

又是普通到极致的搭讪，任嫣涵的反应却一点也不平常。她敛了心神，湖绿色的眼睛冲那人轻轻一眨，然后在对方总算是起了点兴致的目光中，以自己几缕紫色发丝为线，右手银针几个翻转，绣帕上就多了一行娟秀的小字。

“任…嫣…涵……一个异族居然起这么个学究味十足的汉名。”葛卿在心中很是无语，面上却故作惊讶道：“这样看来，在下与姑娘名字倒是一对。”

“敢问公子名讳？”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在下，魏秋色。”葛卿顿了顿，欺身上前几步，双手托腮，作天真少年郎状：“既然在下与任姑娘如此有缘，魏某能否叫姑娘一声‘姐姐’呢？”

“好呀。有公子这样一个俊俏的小弟弟，奴家真是欢喜得不行呢。”

“那任姐姐，我觉得吧，你这名字虽然好听，但叫起来太……嗯，雅正了些。”葛卿继续孩子气道，“我来给姐姐起个昵称，就叫‘柚子’，好不好？”

“人烟寒橘柚……”任嫣涵狐狸似的绿眼睛狡黠一闪，娇艳的红唇让声音都染上了魅惑。“魏小弟弟还真是可爱。既如此，为何不给姐姐起名‘橘子’呢？”伸手要去掐葛卿的脸蛋。

葛卿低头在桌上拿了个橘子，借此躲开了她的动作。指腹轻轻划开青绿色的外皮，露出里面桔黄饱满的果肉。葛卿剥了一片橘瓣扔在嘴里，含混道：“姐姐你看，这橘子，皮是绿色的，肉却是黄色的；看着是甜的，吃起来却是酸的。如此表里不一的东西最让人讨厌了，你说是不是？”他笑得是那样唇红齿白，天真无邪，让人不疑话里有它。

“嗯……”任嫣涵也拿不准他的意思，试探着正要开口，葛卿却适时转移了话题：“柚子姐姐，你这绣的是什么呀，好像很漂亮的样子。”伸手拾起桌上的绣帕瞧看。

绣帕上刺的是一幅鸳鸯戏莲。红莲碧叶，五色鸳鸯，交颈缠绵，惹人遐思。“听说姐姐是此次七夕穿针大会的魁首，果真是不同凡响。”葛卿赞叹道，将帕子不自觉地往怀里送了送，似是爱不释手。“我最喜欢鸳鸯了。”

“呵呵，小公子喜欢就拿去吧。”任嫣涵轻笑，上前攀住对方的肩，撩人的气息喷吐在他耳畔。“就是不知道弟弟喜欢鸳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