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霭桐阴坐举觞。正是丹桂飘香的时日，又逢佳节。若能手携爱侣，于那桂树荫下，和着花香，饮一壶清酒，赏一轮明月，谱一段花好月圆的锦绣年华，当真是人生美事。

葛卿是这样想的。于是中秋这天，她驾着马车带上官荇来到自己位于城郊的别苑。然后，面对满园的郁郁葱葱，将军大人发起了呆。

前两天她与王兄在偏殿议事，殿外的桂花明明开了呀。她这别苑里与王宫种的是同一品种，怎么人家那里已是“金玉满堂”，自己这边却犹这么翠绿欲滴？

她哪里知道，王宫里的花卉都有专人监管，临近花期就做好了各种防护，确保其按时开放。哪像她别苑里这些花木，一个个疏于打理，任凭疯长，逍遥自在。当然，顺应天时也没什么不好，坏就坏在魏国今年的秋风比往常来得要晚了那么一些。因此，原本该是一片秋色的别苑里，如今却仍保持着夏季的勃勃生机。

女将军还是坚强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之前路过姨母家的田庄时，似乎闻到了桂花的香气。葛卿在一瞬间有要借花献佛的冲动，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此良辰，韩枫那个死断袖肯定在庄子上幽会他的小情人。韩枫此人不足为惧，他要不肯借地方，葛卿不在乎用武力解决。怕就怕她表哥回头跟姨母把今天这事一说，那可就……

此时的夜还不怎么深沉。没有月光的深蓝天空里，零星的星子闪着幽幽的光，每一颗都像是姨母温柔深邃的眼睛。夜并不怎么凉，熏风吹在身上甚至还有些暖。葛卿却打了个冷颤。

“小葛，你冷吗？是不是衣服穿少了？”上官荇关切道。

“前几天是受了点凉。没事，进去喝杯热酒就好了。”

……

中秋的月自然不同凡响。青云彼端，飞彩明辉的玉轮才被捧出，便惹得万家灯火仰头争看。

葛卿觉得，今天的月亮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圆。记忆中那圆润的弧度好像应该更饱满些。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或许，明天这轮月，才会有它最完满的样子？可是……

葛卿看了眼上官荇在她眼里完美无瑕的侧脸。明天这时候，她会在哪里看到这轮月亮？是途中颠簸的马背上，还是客栈斜开的小窗里？就算她偷闲寻到个上佳的赏月之所，若没有身边人的陪伴，那月亮落在她眼里也不会圆吧。

不知不觉，葛卿多喝了几杯。

她再一次举起酒盏，手却被人按住了。“不能再喝了，伤身体。”说话声不大，手背上传来的劲道倒是不小。

葛卿本想像平时一样耍赖着拖延，忽然她唇角一勾，道：“我出生时，照着魏国风俗，父王替我埋了一坛女儿红。王家用料考究，那酒刚酿成时味道便比一般的陈酿要醇上几分，如今过了十六年，酒性怕是更烈了。”

“啊？”上官荇不明所以。

葛卿冲她挤了挤眉毛，两只眼都眯成了一条缝。“阿荇，你可知道，这女儿红酒，是用来干什么的？”

“告诉你呦，是备作女儿出嫁时，新婚之夜夫妻双方共饮的合卺酒来着。”知道对方没有答案，葛卿便替她说了。接着很没有诚意地叹息一声：“阿荇，你如今都不会饮酒。待我们成亲共饮时，肯定一杯就醉倒了。到时候亲朋好友都看着，该有多丢人啊。所以……”轻轻将手背上的手拨开，葛卿举杯，将酒液递到那人嘴边。“阿荇，今日我就教你饮酒，怎样？”

葛卿并没有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那张贼兮兮的笑脸。因为，上官荇又把眼睛缓缓闭了起来。

她毫不留情地推开那杯酒，身子向后倾了倾，冷冷道：“公主殿下是不是觉得我唐国国小好欺，不去见我父兄，便想妄谈亲事？”皎皎明月将头顶的一片浓荫投下，她的身影一半沐浴在幽幽清辉下，一半掩映在树影婆娑中。面色含霜，气质疏离如一朵高山雪莲，让人不敢亵玩。

若在平时，一见上官荇这个样子，葛卿早就敛眉垂目，装乖讨好了。但今天她非但不收手，反而不知死活地把酒杯又凑了上去，嬉皮笑脸道：“大舅哥说了，亲事我们先办着。你父王那边，他会处理的。所以阿荇，这酒你还是要喝哦。”

“大舅哥？”上官荇被这个称呼弄得有点懵，“你是说，兰哥哥？”

“是呀是呀，大舅哥说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不怕你父王…嗯，应该叫岳父了，不答应。事后我再携贵重彩礼，亲自向他老人家登门求娶就是了。”葛卿的脸靠得太近，两人的鼻尖差点碰到一起。“放心吧阿荇，我还是有很多钱的，一定可以娶到你。”

上官荇的清冷架势再也把持不住，索性也不端着了。她接过那杯酒，轻轻放在一旁，无奈开口道：“小葛，真的不能再喝了……要不，我给你弹首曲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