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天空, 没想到也有如此晴好的时候。

望日黄昏, 金乌的柔情仍在人世间绚烂, 冰清的玉轮也揭开了遮面的云纱。玫瑰色的天幕上，一日一月，一红一白相互对望。边缘染着金色的绯红云霞为二主移走际空的壮景铺垫出一派旖旎。

葛卿深情地看着这日月盈仄的奇景, 目光眷恋到贪婪。夕阳和新月携游天际, 交映的红白身影就像她和她的阿荇。心中的愧歉早已化成云后埋藏着的星子，她的思念依旧如晚霞般温存而热烈。真的，好想见她。

行到西方天际的红日蓦地一震, 消散在地平线上。空中只余清月幽微的光，太清淡了, 根本无法填补艳霞燃尽的空虚。

葛卿似是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化，眼角淌出一行清泪。

“是我痴了，竟错把分开当成了守候。”葛卿苦涩到, “若相逢只是为了永远的别离，不如不见吧……”

胯/下战马传来一声嘶鸣。

葛卿甩了甩头, 脆弱的晶莹全都消融进了寒风的凛冽。“还愣着干什么？十五, 你是想害本将军迟到吗？”

＊ ＊ ＊

“哦？老唐王还真是有雅兴，求全议和这等屈辱事情也能在湖心画舫中商定。贵国败得当真风流, 葛卿佩服。”湖岸边，葛卿望着烟波中浩渺的小黑点，对接待自己的唐国侍官嘲讽道。

“葛将军说笑了。两国会谈如此大事, 我们自然要多些时日准备。葛将军与我唐国素有渊源, 今晚王上特邀将军前来, 只是想叙叙旧。”那侍官也是个人才，听了葛卿之前的话并不尴尬，不紧不慢地说明情况。

“渊源？我与唐王从未见过，谈何渊源？”葛卿冷嗤。

“王上确实未曾与将军谋面，可今天席上也有一位故人作陪。听闻魏国大将军重情重义，想来必不会吝惜一面。”彬彬有礼的声音依旧不慌不忙。

“故人？阿荇……唐王他们竟真舍得……”葛卿心中惊痛交加，脸上轻蔑更甚。“唐国真是出了一群好儿郎，此等外事，居然仰仗一个深闺女子出面？”

“葛将军这话说的……故人叙旧而已，带上家眷也没什么。另外……”侍官斜眼瞟了一眼葛卿身后，笑容依然可掬：“王上向来好客，奈何画舫窄小。将军您的这些护卫……”

“仓啷……”回答他的是与葛卿身侧暗沉身影形成鲜明反差的雪白刀刃。

侍官的脸仿佛被冻住，表情滞在一个得体的弧度。

“你们就留在这里。唐王盛情难却，若我多喝了几杯离不开身，好歹也有人来接。”

十五会意，寒光寸寸收入身侧的刀鞘内。唐国侍官刚松了口气，又是“仓啷”一声，侍官这次并没有看到雪白的银刃，因为那冷锋已经抵到了他颈侧。葛卿夺过十五正要收回的刀，语气里的嘲弄就跟刃上的锋芒一样毫不掩饰：“行兵布阵时怎么没发现，你们唐国居然这么多规矩？还有什么都一并说出来，听不听在我。”

侍官被刀锋强行顶起来的脸庞很苍白，笑容却依旧挂着。“筵间不谈大事，更不动刀兵。既有女眷在场，将军这兵刃，还是先留下保管吧。”

湖面上的波光突然闪了一瞬，依稀仿若故人眼眸。葛卿眼锋一眯，冷艳的神色适时掩盖了心底的微动。“这刀我是佩惯了的。故人知我性情，想来不会计较。”

十五掩在衣领后的喉头松了下来。前面他分明看到，将军的手抚上过刀鞘。

身后林立的刀影整齐划一地回鞘。

葛卿的刀面还在摩擦着侍官的颈项，笑容与动作一样恶劣。“你小子还算有几分胆色。我帐下的兵大多嘴笨，还有个哑巴，正缺个能言善道的。好好带路，作为犒赏，我会向唐王把你要来。”

……

苇叶似的小舟还未真正抵近画舫，葛卿先一步起身，推开船夫，脚尖发力，双足稳稳地落在了甲板上。厚重的六合靴踏着残雪打湿的泥泞，看似坚定地向华光最盛处迈去。沉闷的咯吱声不知是挤压着谁的心房。

珠帘打起，一袭赤红裹挟着寒风，铺卷在明暗分割处。葛卿眉眼淡漠，唇角微勾，血色的披风被一明一暗的光线衬染得更加夺目。拖曳在地上，随主人的脚步一寸寸释放着威压。

借着胜者倨傲的假面，葛卿仔细打量了遍全场，激荡的心绪全都隐盖在了半闭的眼睫下。当确定那熟悉的身影并未出现在场中时，她笑了，唇角的弧度真正绽开应有的峥嵘。对着堂上那位没诚意地拱拱手，葛卿指了指腰间半人长的佩刀，“葛卿出身行伍，刀不离身。若有什么冲撞之处，还请唐王见谅。”

“哪里，哪里……”正中首位上的唐老国君连忙摆手，幅度大得已然失了分寸。“家常叙旧而已，将军随意，随意……”

眼神滑到一旁那些身量根本无法包裹在细软华服下的彪形大汉，葛卿轻嗤道：“家常叙旧？我与唐王非亲非故，何来家常？与在场众人都不相识，何来叙旧？唐王此次相邀，莫非就是来消遣本将军的？”

“这……”唐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不知如何自处。葛卿倒没兴趣看他出丑的样子，直接切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