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卿甩了甩手, 将那颗被自己捏爆的眼珠随意丢在地上。
黑红汁液流尽的球体干瘪得只剩一层皮, 落在地上, 轻飘飘的没有声音。众人心中却只觉有巨大石柱轰然砸落，崩碎心房。
地上的惨嚎还在继续。突然，木子鸣的叫声变得怪异起来, 像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他感觉有什么柔韧而不可抗拒的东西攀住了自己的脖子, 如蟒蛇般圈圈缠绕，未收紧的威压已经紧迫得他提前窒息。
有回过神来的官员意识到不对劲想要劝止，被葛卿若有似无的一个抽刀动作, 生生逼退了。
木子鸣只觉得喉间一松，瞬间的解脱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一时间竟忘记了嚎叫。他深绿色官服的那一圈衣领，此时已留下了一道道粘稠恶心的红黑液体。接着，胸腹间又是一紧, 没一会儿再次松开，白鹤展翅的图纹上, 多了几条血指印。
木子鸣突然有点意识到了那个荒唐的真相：眼前这位小组宗, 不过是在用自己的官服擦手？心中突然凉意大甚，连带着出口的哀嚎更是凄楚。
声音再一次戛然而止。木子鸣似乎咬到了什么东西, 冰凉的金属质感惊得他根本忘了自己还长有唇齿这件事，勿论发声了。
“舌头可只有一条……怎么，这么不想要？”
收刀回鞘前, 尖端很自然地又在那人绿色官袍上擦了擦。这时, 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葛太尉, 莫要太过分了。”
当初魏王登基，全赖葛卿鼎力相助，平日朝堂之上，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葛洪对葛卿都是兄妹相称的。而如今，称呼变了。
貌似一直在打盹的周老太傅眼皮撩开一道缝，瞬间迸射的精光很快又隐匿在堆积的褶皱中。
葛卿转过身，垂首恭敬侍立。此时她锋芒尽收，空荡大殿里的红色身影，孤零得有些单薄。
葛洪居高临下，自然看清了红衣小姑娘头颅低下的一刹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意味。
“跪下。”
“砰。”不大的一声闷响，可听在在场众官的耳朵里，无异于又炸起了一道惊雷。魏王向来以仁厚著称，对葛卿这个王妹更是宠溺得有些放纵。今天这阵势，他竟然要为一个区区五品官惩治出身高贵又手握重兵的公主？
文淑华眉心轻蹙，眼色一沉。
“宣侍卫和御医进殿，把木御史带下去。”
御医院离大殿有一定距离，待那些人赶到并收拾完殿内狼藉后，葛卿已经跪了好一会儿了。
“葛卿，你可知罪？”魏王语声威严。
“不知。木子鸣身为人臣，不替君王分忧，反提出兴建宫殿此等劳民商财之事陷王上于不义。身为一方官员，百姓表率，竟妄言鬼神。如此奸邪昏碌之辈，本将军小施惩戒，有何不可？”葛卿言辞慷慨，说到激烈处猛然抬头，惊觉失礼后，复又不甘垂下。
葛洪见她这样，心里也微叹了口气：看来王妹这次是铁了心要吃苦头了。语气森然道：
“官员审核任免自有吏部负责。葛卿身为太尉，当众残害同僚，扰乱朝堂，拒不悔改，竟还敢顶撞本王。杨廷尉，依魏律，太尉将如何处治？”
一身玄色官袍的高大男子出列，左眼处的伤疤给原本刻板的面容更添了几分阴狠。“无故打伤同袍，杖责四十，扰乱朝堂秩序，杖责二十，冒犯君威，杖责一百。”黑袍官员语气平直，面无表情。
“呦，葛太尉刚才那一下顶撞王上，在场各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如此以下犯上，岂是区区一百大板就能了事的？廷尉大人莫不是弄错了？”韩枫自顾自说着，全然不理会对面自己母亲文淑华那饱含斥责和警告的眼神。
“韩将军慎言。廷尉大人深谙我大魏律法，且做事一向公正严明。”葛洪开口，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随后沉声道：“来人，将太尉葛卿拿下，当廷杖责一百六十大板。”
“王上，末将有事启奏。”韩枫仍不死心，“太尉她毕竟是皇帝亲封的镇远公，此种身份若被一小小侍卫杖责，大朝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廷杖之事不如就由末将代行，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若真论起身份，就算是孤也不能将镇远公怎样。”葛洪深深看了韩枫一眼，“韩将军莫再多言。”他知道此事若让韩枫来做，自己兄妹合演的这场苦肉计可就要假戏真作了。
……
若非情势不许，葛卿其实很想就这么走出殿外的。自从上次在清乐那里激发了全身精血，她的身体愈发强健起来。这么多板子打在身上跟挠痒似的，若不是那一滩唬人的血迹，她还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由侍卫架着拖行出大殿，身后那一条长长的血线，从殿前一直贯穿到殿外的台阶。那是一道腥红的警戒，无生又刺目地警告着暗地里蠢蠢欲动的宵小们。
整个过程文淑华面色始终不好，黑色的眸光幽深得可怕。而周老太傅怕真是年纪大了，一直窝在太师椅上打瞌睡，直到朝会散了，才由宫人唤醒，搀扶着离开。
＊ ＊ ＊ ＊ ＊ ＊
“小葛，你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的？”迎在门外的白衣少女柔声道，溪泉般的音色如涓涓暖流，滋润着在朝堂上疲惫冰冷的心。
“今天是大朝，朝会进行得久了一点。”葛卿看着明显比过去更清纯活泼的爱人，会心的幸福尽数洋溢在了嘴角。“阿荇，你这么着急，是真的想见我呢，还是等不及要吃这菱……”说着，伸手去掏怀里的油纸包。
“等等。”上官荇止了她的动作，上上下下打量起葛卿来。从身前绕到身后，甚至还抬起她的袖子仔细闻了闻。
“你受伤了。”语气笃定，眼神里满是关切。虽然不像原来那般还会掺杂着深爱的斥责，但也足以让女将军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