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卿察觉到不对劲时, 已经奔出去好一段距离了。她只得施展所能, 尽最快的速度折返回去。
上官荇刚追出水阁, 便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月色夜幕的背景下,那抹红色灵动而飘逸。
那人的神情显然不像动作一般潇洒。“阿荇, 要下雨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变成魅的上官荇五感灵敏了许多,此时她也清晰感应到周遭渐劲的风和深重的湿气。她正要颔首,却迟疑道:“卧房离这里还有好一段距离。可看这天……风雨也就在片刻之间。不如我们还是在水阁内等吧。”
“不行, 这更深露重的,阿荇你身子弱,着了凉怎么办?”
“可我们都没带雨具。我看这场雨下不了太久, 不如还是……”
身子一轻,脑袋直接贴在一个怀抱里,对方显然不想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兔起鹘落间, 影影幢幢的夜色如黑潮般飞逝, 就算明知稳当, 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悸动。身体很自然地朝可以安全托付的地方又靠近了几分。
怀里人湿热的呼吸捂得葛卿心口暖暖的,她很想放慢脚步,最好永远都不要到达目的地。可一看天边快被乌云完全遮蔽的圆月,她还是不敢有半分松懈。
“以后这样的时刻还很多呢, 阿荇不就在身边, 你又着什么急呢?”葛卿在心里自嘲。
“她笑起来真是好看。”上官荇想着, “不过这笑容怎么显得有些黯淡, 难道是光线的缘故?那她们能不能在下雨前赶回去呢?”印象里这个人对自己笑得总是灿若春阳,可而今这样子……
上官荇有些后悔了,她应该坚持留在水阁等用人拿伞的。自己淋着点雨不要紧,可这人今天刚受了伤,伤口进水可就不好了。自己有时是不是也应该学着华姑娘,对这人严厉一点?毕竟经过这段时间接触,对方有时确实挺不着四六的。
葛卿自然想不到自己能在爱人被封印记忆后还如此迅速地就暴露本性。不过这次上官荇的担忧并没有坐实,她们前脚刚踏进房间,“哐当”一声闷响,屋檐上传来一阵雨珠交击瓦片的碎裂声。
“阿荇,瞧我赶得多及时……”
话里的得意还没炫耀开来,便被一片白光吞没。
房间里的灯烛点得很亮,橘黄色的光晕给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蜜色。可葛卿就是从那温暖的色调下看出了主人内心的惶错与不安。
她将对方揽入怀中,耐心地哄慰着。直到从后背传来的心跳,逐渐与自己抚摸的动作一般平顺。
虽然相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上官荇还是不太习惯对方有时过分亲密的举动。可外界愈演愈烈的电闪雷鸣容不得她多想。脸一再地向那人怀里贴近,恨不得那温暖的柔软将自己受惊的耳膜温柔包裹。
房外的庭院里种了不少湘妃竹,雨打幽篁的沙沙声虽泣诉呜咽,却比之前的风吼雷鸣让人接受得多了。
上官荇从葛卿的怀抱里松了出来。
葛卿也不尴尬,只是看到对方垂落下来的眼帘边上有疑似晶莹的东西,才反应过来什么。“阿荇,这蜡烛的火焰是不是太亮了?我去熄灭几只。”
“不用,是我自己有点倦了。”上官荇偏了头轻掩住口,睫羽上面颤动的水光让语态带上了些娇弱。“房间里是有伞具的,我去给你拿。趁着现在雨势不大,小葛,你快回去吧。”
“不用了,你先去睡吧,我就在你这里等一会儿。”
“怎么,阿荇这是要赶我走?”语气里的委屈,又不全是像在开玩笑。
“这……倒没有,只是……”上官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从她醒来后,就置身于这座偌大的府邸。听那个叫华芳的医女说,她与这府上的主人葛卿是年少玩伴,一次阖家出游时出了意外,马车坠下山崖。待对方闻讯找寻过来时,只有她一人幸免,但也失去了记忆。这葛卿可能真是她多年的至交好友,熟悉了解她的每一个爱好和习惯,总是能把她照顾得很舒服。但对方一些过分体贴的举动和时常凝望过来的眼神,却也让人生出一种难以言状的不适感。
“只是什么?”葛卿不依不饶。
“我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这夜深人静,我们两人共处一室,又没有旁人……”
“共处一室是没错,可我又不是男子,你怕什么?”葛卿的反问很无辜。
“华姑娘说,人与人交往不应该过分亲密,就算是女子也不行。于礼于心于身都不好。”
“你不要听那个小老太婆胡说!”女将军心里已经把华小御医拖出去凌迟了千百遍。意识到自己刚才口气有点重,便缓了声道:“再说我又不对你做什么,只是刚才跑得有些累了,想在你这里歇歇脚。阿荇你那么善良,难道连这点小要求都不答应吗?”说着,又一贯地忽闪起她的大眼睛。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上官荇本就觉得自己的顾虑有些无事生非,再看到对方那副表情,心里更虚了,忙辩解道:“只是我确实乏了,不能再陪你。小葛,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会很无聊的。”
“怎么会,能陪在你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与满足。”葛卿心里如是想,嘴上却道:“不会啊,我可以看看书,再说我只是歇一下,缓缓脚就走。”
“对了,阿荇,这灯烛会不会打搅到你,我还是把它熄灭了吧。”见对方再无推拒的意思,葛卿体贴道。
“没关系的,我把床帐拉下来就是了。小葛,你不是要看书吗,没有蜡烛怎么行?”
“书有什么看的,拉下床帐,我还怎么望着你?”葛卿忙劝说道:“不,阿荇你还是别把床帐放下,芳儿说过的,这样不利于通风,对睡眠不好。”
上官荇奇怪她怎么又要听那位华姑娘的话了,不过想想也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此人好像惯会捡对自己有利的说。于是再不多言,径自睡下了。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了起来,如枕边人的轻声软语,很快纤长了榻上人的呼吸。
葛卿斜撑在圆桌上,身子挡去了大片烛光。豆大的苗焰经阻隔后更显幽弱,凝眸深处的视线却愈加烈烈灼灼。葛卿就这样以目光为笔,一笔一划地描摹着那纤秀的眉,娇俏的鼻,粉嫩的唇……上官荇的眼仍是闭着的,唇合上的弧度也略微紧了一些。但早已没了那份抗拒的冰冷疏离,取而代之的是恬淡静谧得引人亲近。
渐渐地,葛卿的目光由眷恋变成贪婪,单纯的凝望已经满足不了她的需求,整个人似乎着了魔一般,迫切地想与那无限美好的容颜发生更亲密的接触。
指尖深深掐进肉里,最后她还是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