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腊月的一个午后, 葛卿接到前方战报:茅岛失守了。另外有消息传来, 北方诸岛附近发现有越军活动, 几个大岛上的土著首领纷纷易帜。
傍晚时分,东南一线三百里加急:越军趁西北季风登陆之际发起强攻,东路一线的魏军全线溃退。
是夜, 当越国那边的最新线报递到葛卿手中, 说越国境内有大批军队集结的动向时,一直以来在东南战事上沉着指挥的女将军头一次发了天大的火,把作战室内的所有陈设砸了个一干二净。
裴元伏在地上的头始终不敢抬起, 任凭竹简、纸卷、烛台……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茶杯摔碎溅起的碎瓷片甚至划破了他的右耳,而这位平日不可一世的老将军只是把脸埋得更低, 佝偻的身躯明显可以看出是在颤抖。
“裴元,本将军问你,派去支援茅岛的舰队, 为什么没有按原计划到达?”葛卿一脚踢翻面前的桌案,才发现地下那个瑟瑟发抖的苍老首级, 厉声喝问道。
“舰队行驶到中途, 岩流岛那边突然传出急报,说有大股敌军侵袭, 丁统领迫不得已才赶去救援。”裴元小声嘟囔,“事出有因,太尉大人也知晓, 毕竟这岩流岛才是我东南重中之重……”
“重中之重?岩流岛防御坚固, 地势险要, 若非敌军大举合围,轻易不能攻破。他丁渭也是资历颇深的将领了,如何不清楚其中利害?既如此,公然违抗本将军下达的军令,又当何罪?”
“丁将军违反军令固然有失,但此次救援之战中他也身负重伤,断了一臂,念在他一片报国之心……”裴元忙开口求情道。这丁渭不仅是他的忠实心腹,两家还世代交好。前些天他已打算把自己女儿许配给对方公子,算起来两人也是亲家。
“报国之心?报国之心就是让他们公然违抗主帅命令各自为战的吗?这就是你裴元带出来的兵?那本将军是不是还要罚你一个治军不严呢?”葛卿气得直接拔/出了手里的刀。
“裴老都督说的也有道理。丁将军固然有错,但念在他作战勇猛且一心为我大魏的份上,此事还有待商榷。”刚进来的韩枫从满地狼藉中扶起了瘫软在地的裴元,同时向葛卿递了个眼色。
葛卿会意,收刀随韩枫一道走了出去。
* * *
“韩枫,你最好给本将军一个交待,不然你身为监军却如此偏袒一方,本将军照样可以告你个包庇之罪。”葛卿跟着对方到一个僻静处停下,怒气显然没有消。
“表妹,此事的确不宜闹得太大。”韩枫难得没有跟她抬杠,环顾了下四周,凑近几步轻声道:“奸细的事情有线索了。”
“是谁?”
对方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是他?”葛卿扬眉,随即了悟点头道:“苦肉计?哼,也真是难为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韩枫的表情从刚才起就始终凝肃着,“表妹可知,此次攻陷茅岛,越国军中又出现了古怪阵法?”
“你是说,天雷火阵?”葛卿的脸色也不太好,“此阵我倒是从一本古兵书上看过,相传是由一种叫做‘金乌落’的飞行器将人带上空,待到达敌方上空时,里面的死士便点燃引线割断绳索,使整个‘金乌落’化作巨大火弹砸向地面。阵起时,千万‘金乌落’坠地,如同天雷降世,故因此得名。此阵法中的‘金乌落’图纸早已失传,且施展前需要预先计算好风向,故后来战史中再无记载。没想到当今世上,真有人能把此阵再现出来。”
“嗯,再结合之前的万刃船阵,此次越国军中,定然有一位懂机括,善风水的能人异士坐阵。机关奇阵在明,经年卧底在暗,加之举国来犯,此次越国在东南的布局之深,已然超出你我的想象。”韩枫目露忧色,“我已经上奏王上,要求冶铁坊迅速冶炼大量铁链铁锁。岩流岛固然要死守,可依如今形势……我们还是要做好退守望海城,与越国长期苦战的准备。”
葛卿不说话,半晌吐出一个字:“可。”骄傲如她,在严峻的现实面前,也不得不考虑后路。
“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韩枫苦涩道,“城防的事好说,毕竟上次表妹攻打唐国,得了大量的精铁矿。可父亲在长安那边的商行传来最新消息,陛下她有意增收盐税,在原先的基础上提高三成。我大魏连年征战,国库吃紧,盐业是最重要的经济来源。盐税一增,东南这边的军费怕是不济,可一旦东南有失……”
“则我大魏三分之二的盐矿来源将从此流失,国家经济甚至有倾覆危险。”葛卿代他说出后面的话语,吐出口气,“是我们大意了。”
“表妹不必太过自责,裴元的任用是在炀王时期就定下的,东南积弊已久,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尽人事,知天命而已。”面对共同的国家利益,韩枫收起了一贯的纨绔,再没有针锋相对,而是站在葛卿这边说了句公道话。
“尽人事?正如表哥你刚才所说,我们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至于这天命……”
韩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表妹的意思是……你有办法?”却见葛卿只是定定望向天空,被光线覆上一层薄膜的眼眸里看不清情绪。
良久,她闭了闭眼,收回了视线,也停止了拢在身侧的右手拇指摩挲掌心的动作。
“上次我吩咐下去的,越军万刃船的仿制,造得如何了?大战在即,该准备的还是要提前准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