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满身是汗，坐在后院儿厨房前的台阶儿上。</p>
舒倾扽着衣领直扇风，“国子监，你怎么不回去看看？打我回国你就一直住这儿吧？梁老爷子自己多无聊啊。”</p>
“不无聊，天天找老头儿们下棋，你冯姐姐说他现在状态不错，年轻时候的事儿能回想起来不少。至于我不回去的原因，以后你就知道了。”</p>
“嘁——你这话真像我爸，小时候我问我爸我是哪儿来的，我爸就跟我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p>
“好吧，那我坦白，”梁正看着他眼睛，嗓音满是蛊惑：“我不回去住，是因为在这儿藏了个人。最一开始是因为想去找他，结果没去成，又不方便跟我爸交代，所以搬过来了。现在不回去住，是因为我觉得他更喜欢这个地方，想让他每天过得更自在。”</p>
舒倾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竟然在对方眼睛里看出了款款情深。</p>
不过这货似乎的确挺用情的，就因为希望爱的人过得自在，所以就跟为爱“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一样，不肯回去。</p>
他偷偷咂声，他跟冯静雪感情一定很牢固。</p>
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梁义在一起的时候，对比之下觉得梁正渣，可后来跟梁正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又要把梁义对比到一文不值。</p>
嗐，什么渣不渣的，说白了就是不爱。</p>
如果一切都建立在相爱的基础上，根本不会有谁对不起谁。</p>
“那你还……挺浪漫的。”</p>
“还可以更浪漫。”梁正视线挪不开了，只看着他，只想看着他。</p>
看夕照余晖下他身上灼烁起柔和的光，看他脸上分明的好看轮廓，看他漆黑的眼眸，看看他似笑非笑弯起的嘴角。</p>
“想让他在四合院儿过得更自在”，这已经是明示了吧，他听懂了吗？</p>
他会做出什么回应？</p>
梁正心怦怦跳，一下比一下悸动，一下比一下猛烈。</p>
橙红的夕阳像熊熊烈火，烧得他从心底到指尖都燥热了。</p>
舒倾神色有些复杂，过了会儿噗嗤一声笑了：“你说了算，你说什么是什么，不过哥们儿，咱别把气氛搞得那么诡异行不行？”</p>
梁正叹了口气，没再强求。</p>
果然……他又当成开玩笑了吧。</p>
许久没用过的井口落了只白色的蝴蝶，阳光斜斜照进角落里的一间小屋。</p>
屋子是木头门木头窗，门虚掩着，两侧贴着对联儿。</p>
舒倾开始好奇了，他想了想，从自己住进这间四合院儿，有的屋子还没有去过，甚至连钱后院儿一共几间屋子都没数过。</p>
眼下这间屋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神神秘秘的，里面有什么？</p>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问道：“那里面儿是什么？”</p>
“自己进去看。”</p>
“灯开关在哪儿？”</p>
“自己找。”梁正心情不是很好，实在不愿意多说话，就想坐在这儿静静看他，看傻乎乎的他，而不是智商在线儿的他。</p>
他头脑空洞地想着，或许舒小狗儿根本什么都知道……</p>
“梁正？梁主任？”舒倾较真儿的劲头儿上来了，铁了心思要到那间屋子一探究竟。他不由分说拽起梁正手腕儿，“梁主任，你跟我进去看看吧。这是你家，我随便转不合适是吧。”</p>
“这也是你家。”梁正很喜欢他主动对自己“动手”，却仍不肯就范，只仰头看他，“我为什么非得跟你去？我是你什么？”</p>
“啧，你——我说没说过当跟班儿要有当跟班儿的样子？你拽成二五八万是要给谁看？麻溜儿的，跟班儿！”</p>
“遵命。”</p>
舒倾一愣，松了手，淡淡说道：“这个词儿怪恶心，以后别再说了。”</p>
“嗯……好。”手腕儿被松开了，梁正顿时失落。他不甘心，便把手举高，说：“腿麻了起不来，舒小狗儿拉我一把。”</p>
舒倾勉为其难，应付事儿似的拽了他。</p>
小屋的门被推开了，他小心翼翼跟在梁正身后。</p>
屋里有两道门，左边一道，右边一道。</p>
正间一张八仙桌儿，两把太师椅，两个大花瓶，墙上挂了幅“猛虎下山”的图。</p>
左边那间进去是个大土炕，炕上高高摞着木柜，里面是被褥之类的。地上的立柜里则是年代稍稍久了的换洗衣服。</p>
相对来说，舒倾对右边那间更感兴趣。</p>
入门儿先瞧见辆带大梁的二八自行车，车身是以前最常见的黑白色，车把上的铃铛锃光瓦亮，按一下便会发出脆亮的声响，看起来呵护的相当用心。</p>
墙上挂了盏煤油灯，舒倾觉得新鲜，戳跟前儿看了半天。</p>
“这个是我太奶奶在世时候用的。”梁正把灯摘下，递到他手里，“我小时候就用不到了。”</p>
“那这个是什么？”</p>
“一种探照灯，晚上走夜路可以用。”</p>
“这个篮子为什么吊着？”</p>
“以前有老鼠，篮子吊起来，里面的东西老鼠就偷不到了。”</p>
“哦。”舒倾满脸写着好奇，东摸摸西看看的，手底下来回搓着那盏煤油灯。“这个柜子跟刚才那屋儿的柜子一样啊，都是龙凤的。”</p>
“嗯，它俩是一对儿，当初结婚，我太爷爷亲手做出来送太奶奶的。”</p>
“嚯，牛儿逼啊，你家人动手能力真强，你太爷爷做柜子，你爷爷做哨子……那梁老爷子做东西了吗？做的什么？”</p>
梁正推开窗子，说：“这个院子，我妈喜欢自己种东西，种菜种水果什么的，我爸就把后院儿开垦了，专门儿让我妈种东西。以前后院儿辣椒啊茄子啊，还有西瓜和桃树，一年四季不重样儿，种得满满当当，就剩下几条小路可以走。”</p>
“真好，自己种菜园子也是我的梦想，可是我妈不让，她嫌我三分钟热度，怕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个机会都不给。不过好好儿的菜园子，怎么现在都铺上砖头儿了？”舒倾觉得可惜，随口一问，偏头看向梁正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p>
他望着窗外发愣，眼见处处黯淡。</p>
向来强势的梁正，哪露出过这种悲戚的神色。</p>
坏了，问他妈什么傻逼问题！舒倾恨不得甩自己俩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p>
人已经过世了，留着园子不是只能徒增伤心吗！</p>
他忙胡乱岔开话题：“其实我觉得咱俩挺有意思的，吵完架没多少功夫儿就和好了。以前刚到报社，咱俩看对方都不顺眼，后来开会还发生过争执，然后冷战一个月、一个星期、几天……到现在上午吵架，下午就和好。是不是特别神奇？”</p>
梁正看他有些局促，心中泛上暖意。</p>
刚刚自己情绪没把控好，想到老娘在世的情景，反倒他能察言观色，真的很善解人意。</p>
“你觉得神奇吗？这才是正常的吧？”</p>
“正常？开玩笑！”</p>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以后咱们要是再吵架，和好的会更快。”</p>
“夫他妈什么夫妻！要是杀人不犯法，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给你推井里去？”舒倾指着窗外那口井叫嚣，“我给你推进去，把井口儿封上！”</p>
这间屋子旁边儿的屋子里有什么，他同样开始好奇，就像萌生了蠢蠢欲动想要寻宝的心思。只不过眼下不合时宜，最好不要过去，免得又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叫人家触景生情。</p>
老梁家兄弟俩的妈妈肯定是个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温柔的人，可惜自己没能见上一面。</p>
前院儿葡萄架子底下的风扇打开了，舒倾像往常一样坐在藤椅上拿勺儿吃西瓜。</p>
梁正则坐在南厢房门口儿低头翻看手机，手机界面是自行开垦菜园子的方法。</p>
他逐字逐句看得认真，因为舒小狗儿说了，能种菜园子是他的梦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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