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向晚
叶瞻这天在实验室觉得脑袋昏沉,喉咙隐隐作痛,想是感冒的前兆。他破天荒地早早回家,到公寓楼下时天还亮着。他拿着两本书正走着,忽然眼前一道影子晃过。他一低头,发现是一朵石榴花。
如火的一树榴花在黄昏中安静地伫立着。原来已经是初夏了。
他微微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往后稍稍退了一步,背后却突然撞上了一个人。
“哎呀,”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没好气地嚷了一句“你怎么……”
叶瞻转过身去,对方的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是住在他楼上的女人。准确地说,是他楼上住客的情人。
那个女人烫着大波浪,画着厚重的妆,睫毛刷得又黑又长。她那石榴花一样的嘴唇上下张开,作出惊讶的样子:“原来是叶教授呀,今天下班这么早。”
“这么巧,小丁姐。”叶瞻挂上笑容。
丁秋桐看上去心情极好,单手撩了一下头发,说:“是啊,这一个月也就见到你一回。”
叶瞻想,是啊,如果不是楼上半夜锅碗瓢盆摔得叮当作响,逼得他上楼敲门,恐怕一面也不会见到。
他注意到丁秋桐怀里抱了一捧郁金香,于是夸赞道:“花真好看,和你的裙子很相配。”
丁秋桐看上去很受用:“叶教授这个嘴甜得呀,比我家老张可是好多了。” 她一想起张旭尧,就忍不住笑意跃上眉梢,却奈何眼前是个正经的大学教授,无法表达自己的炫耀之情。想到此,便颇有些遗憾。
“不敢当,张先生是青年才俊。”叶瞻说。
丁秋桐捂住嘴“咯咯”地笑起来:“什么青年才俊呀,那都是人家说的。他呀,也是一路从农村打拼上来的……”
突然,她脚下一滑,整个人要往后倒去。
叶瞻反应未及,幸好这时,有另一个从旁经过的人拉了一把。
是一个还挺眼熟的年轻人。
丁秋桐本来有些庆幸,却在抬头以后换上了一副轻蔑的表情:“怎么是你啊。”
那年轻人生得贼眉鼠眼,此刻也没好气地用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回道:“大姐,四我扶老你。你不要恩将球报。”
“呵,那我干脆摔了算了。”丁秋桐翻了个白眼。
那年轻人连忙摆手:“你阔不要碰瓷。” 话罢,手揣在兜里走了。
走进了叶瞻住的那一栋楼。
“哎,叶教授,你是不知道这个姓高的无业游民,天天召集狐朋狗友在家打麻将,”丁秋桐很生气,“大白天的都不让人休息。我们这个小区安保很好的,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被放进来的。”
叶瞻:“……”
他和丁秋桐一起往楼里走,余光瞥到她无意识地放在小腹上的手。
丁秋桐絮絮叨叨地在电梯里说:“那个人就是个小混混,也不知道干什么的。据说家里是外省做生意的,给他买了房子,可也不见他做什么正经事。哎,真是倒霉碰上了这样的邻里……”
叶瞻想,原来不是在晚上打麻将,怪不得他不认识。
电梯停在了五楼,叶瞻走了出去,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说:“恭喜啊小丁姐。”
丁秋桐有些惊讶,立即反应了过来,笑容满面地从逐渐合上的电梯门里冲他摆摆手。
叶瞻回到家,奇妙正趴在沙发上,旁白是一袋被扒开了的薯片,落了一地。
奇妙听见声响,歪过脸瞧着叶瞻。
“你现在已经自我放弃了吗?”叶瞻怜悯地看了它一眼。
奇妙一声不吭地趴在那儿,就像一床短毛毯,凑近了还能发现是自热的。
叶瞻收拾好一地狼藉,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正好手边有一本烹饪书,他拿过来翻了翻。
冰箱里好像只有西兰花和鸡蛋了。
于是,他烧起油,打算随意炒个西兰花。
正炒到一半,门铃响了起来。
叶瞻打开门,发现是二楼的那个年轻人。
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叶教授是吧?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借个鸡蛋。”
“你是……”
“我二楼的,高师达。”那年轻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叶瞻看了他一眼:“你等一下,我去拿。”
“好嘞。”
叶瞻拿了鸡蛋给他,高师达却不急着走:“叶教授,你和楼上那女的熟吗?”
“……”叶瞻不知道怎么回答。
“估计也不熟吧,你才搬过来半年吧,又那么忙,肯定也没怎么见过。哎,那女的也不知道神气个什么劲儿,张旭尧那傻叉都还没和她领证呢。 ”高师达靠在门边,为今天傍晚的事忿忿不平。
“哎你不知道吧,”高师达神神秘秘地说,“那男的三年前以前娶过老婆,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啧啧,结果不知道咋了,那俩女孩儿都死了。他那老婆也疯了,不晓得弄哪里去了。”
叶瞻正“哦”了一声,忽然闻见一股焦味。
是锅里的西兰花。
叶教授当晚吃了一个鸡蛋烙饼,还分了三分之一给奇妙。
“你真的不会吃坏肚子吗?”叶瞻看了它一眼。
奇妙头都没抬,正埋脸在那块烙饼里吃得热火朝天。吃了一会儿,还抬头看看电视里的国际新闻,装模作样地歪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