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泽看着她的伤，轻声说：“菱姐，不必这样。”

“我早就已经没有选择了。”沈菱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那一厢，闻夷用刀撑着跪在地上，血从他的嘴角流出。他咧着嘴笑道：“顾昭言，就算杀了我，你也阻止不了了。木已成舟。”

顾昭言冷冷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想杀你。你若答应与我们回调查局，或许还有转机。”

“哈哈，顾昭言，我与你们回去与袁希承那老狐狸对峙吗？他会给我说话的机会？”他声音一低：“况且，我也不需要什么转机了。”

“就这样吧，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他全身的灵力忽然汇聚成一团，在头顶上化为了无数把金色的弯刀。在他的灵力破体而出的时候，他的瞳孔又恢复到了黑色。

闻夷像一个忽然失去全部力气的普通人，脆弱得不堪一击。他本人却丝毫不在意，似乎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那无数把弯刀悬在众人的头顶，像是正在等待捕食的丛林野兽。可是它们剧烈地颤动着，碰撞之时发出丁零的声响，好似要不受控制了一般。

闻夷的神色生出一丝异样。可恶，竟然到如今，那只饕餮的灵力还不能完完全全为他所用。

一道闪电划过。

那些弯刀瞬间向众人飞去，竟然是无差别地攻击——

沈菱神色一变，奋力一扑，挥出长鞭，替闻夷挡住了直奔他面门而去的那把刀。可她自己却无处躲避，三把金色的刀直直地穿透了她的身体。

“沈菱——”闻夷哑着声音喊道。

沈菱落在了他的怀里，她仰着头看着他，眼神忽然澄澈起来：“对不起……”

“你说什么傻话呢？”闻夷的声线不受控制地抖动。

“我……我没能帮……到你……”沈菱艰难地说道，眼里满是泪水，“对不起……”

闻夷说：“你已经帮了我够多的了。”

十年前，他穷途末路之时，满心绝望。他站在东海的悬崖边上，等待着那个来抓他的人。怕死吗？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留一条命做什么？但是，他都计划好了，就算死，也要拖一个人——

可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心高气傲的女孩子站在他面前，生平第一次流着泪低声说：“你回来好不好，我不会伤害你的。”

一瞬间，他相信了她。

就是那一瞬间，他知道她不会伤害自己的。因为他忽然明白了无数次那个女孩经过他教室时的眼神，也明白了她一直以来看向自己时欲言又止的神情，甚至明白了所有比赛场上她遇见他时展露的欢喜。他从前以为那是沈菱一贯的性格。

于是他在心里冷笑起来，笑她蠢。他大方地展露着自己的脆弱和绝望，以濒死的状态换取了信任和保护。他将她划归在了世家的阵营里，满心算计和漠视。他想要他们付出代价，她亦是他们中的一员。

直到他吞噬了饕餮。

他内心深处的仇恨再次膨胀，将他变为了一个分不清楚自己是谁的怪物。他的意识和饕餮的在灵魂中撕扯。沈菱在某个山洞里找到他时，他已经开始拼命用脑袋撞击山壁了。

她拼命地唤他的名字，帮助他、救他，把他从一个无止境的深渊里拉扯回来。她将他藏在山洞里半年，每日悉心照顾，又小心翼翼不能让旁人知道。她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一个疯子。她只知道，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无论为他付出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那个年少时最骄傲的女孩子如今躺在他的怀里，一身伤痕都拜他所赐。而闻夷永远也不会记得，早在他少年时代穿梭在弄堂里时，有个衣着体面的小女孩被恶犬围困。他勇敢地上前制止，又送她走出了巷子口。他永远不会记得这些细枝末节和做过无数次的事情。但那个小女孩却深深地记得他沉静的双眼。

沈菱摸着他的脸，不再去想前尘往事。她这些年陪伴在他身边，早已心满意足。甚至每一刻，她都当作了最后一刻。世人所看重的无非都是虚名，加在她身上又有何用。自始至终，她想要救赎的都只是那一个人。

她凝视着那双她看了无数次的眼睛，第一次发现那双瞳孔里的自己是多么清晰。她轻声对他说：“你太苦了……下一次，下一次，我们都不要这么……”

她还没有说完，手已经掉落了下去。

闻夷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半晌，他深深地低下了头，紧紧地抱住她。这世上只她一个会心疼他的苦楚，会想要感同身受他的痛苦。现在她走了，就再也没有了。

再也不会有了。

“放心，”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刀动了动，金光一闪，飞向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