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夕露

瑚城的冬天迎来了多年未见踪迹的大雪。虽不像北方城市一般可以在地上积起厚厚的雪堆，也能在车顶上、窗户边铺下一层，不至于早上醒来连水迹都干去、一丝踪影也见不着。街上的人和车都格外得多，好像都是来看这场雪的热闹，手边小心翼翼地捧着，心里揣测着它何时戛然而止。他们走在路上，每踩一脚都是“嘎吱”的声音。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靠在便利店的外墙边，他蹲在地上，戴着手套的双手在刨着那薄雪。不一会儿，他的手里出现了一个小雪球。少年抵在墙边，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滴溜溜地转，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片刻之后，便利店的自动门打开了，两个人影从里面走出来。他们一前一后地踩下台阶，似乎比路上的行人都要高出一截，且看面孔都生得年轻俊俏，惹眼得很。走前面的那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神情冷淡，跟着的那个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眉目温和而疏离。

两个少年停在路边，像是在找什么人。

这时，躲在墙边的那小少年突然喊了一声：“顾昭言！”

穿着冲锋衣的那个条件反射地循声而来，却见此时一团白色凌空而来，准确地拍散在了他的脸上。

始作俑者背着手，得意洋洋地：“嘿嘿，我就说我没有失手过吧。”

顾昭言单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才露出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一只手伸来，拍去了他身上的雪，叶瞻站在他旁边，似乎想要用手帮他把脸上的雪擦干净。忽然，叶瞻的眼里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不知何时背在身后的手里抓着一捧雪，自然而然地就抹在了顾昭言脸上。

顾昭言的眼神越来越冷：“叶、瞻。”

叶瞻没等他在说一个字，立刻跑了起来，还朝前面挥了一下手：“绍清，快跑！”

顾绍清一看情况不对，立即拔腿就向前奔去。

两个十八岁的少年奔跑在雪地里，还跟六年前的孩子一般，眉目间净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

大雪仍在他们身后纷纷扬扬。

“哎，到了到了！”顾绍清兴奋地拍着车窗，“那就是杞云山滑雪场了！”

叶瞻顺势看去，只见山下停车场是满满当当的。

“别想了，顾绍清，”顾昭言坐在副驾驶座上，目不斜视，“你就乖乖在酒店里写作业。”

“凭什么啊？！就你没作业！你还考不考大学了？”顾绍清没好气地顶了几句。

“看来你是要多做两套数学题了。”顾昭言说。

袁希承送他们到了入口处，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在朝他们的车招手。

那年轻人瞧见袁希承下了车，立刻迎了上来：“袁秘书。”

袁希承推了一下墨镜：“这里不要这么称呼。”

“噢噢，袁大哥，”年轻人立刻会意，“您来亲自来了。”

袁希承瞥了一眼在后备箱翻东西的三个小崽子：“这不是送几个小兔崽子来吗。你家家主已经到了？”

“家主这次就不来了，本来就是邀请小辈们来互相认识一下的。”那年轻人笑着回答道。

杞云山算是黎家的产业，前几年便说要建个滑雪场了，这才建成，便迫不及待地向六大世家发出邀请，说是想让小辈们熟络熟络，日后也好一起合作。

“你……叫什么来着？”

那年轻人不卑不亢地回答：“黎椿，椿树的椿。是调查学院的老师。”

“噢，”袁希承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看样子是黎家的旁支，“调查学院那边的有来吗？”

黎椿一拍脑袋，想了起来：“是，除了世家的小辈们，还有一些调查学院的学生，都是个顶个的精英。明年这时候，就能往二局和三局送人了。”

调查学院全名“特别事件调查学院”，专门培养在捉鬼和御灵方面有特殊天赋的。四年制系统培养后，输送给负责鬼界的第二调查局和负责妖界的第三调查局。这个学院收来的学生大都不出身于世家，当然，也有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被送去“修炼”。

挺好，袁希承在心里盘算着，让顾昭言和叶瞻早日和大家都熟起来，省得别人都暗地里说顾家看不起人、主家的少爷从来都不露脸。等等，也不能太熟了，这显得多没脸面啊……他脑子里正百转千折呢，顾绍清已经拖着行李箱站在了黎椿身后。

“袁叔，我们能走了吗？”顾绍清拖长了声音道。

“行行行，绍清你听话啊，在酒店里泡温泉写作业就行了。小叶啊你有什么新点子也别在人多的地方搞试验，不安全。还有阿言，你得多看着他们俩一点……”

顾昭言转过身：“啰嗦。”

只有叶瞻乖巧地向他挥了挥手，迫不及待地道别。

袁希承被他看得心里慎得慌，他总觉得这孩子真不是在对着他笑，就跟强迫症做任务一样——对，就是在做任务。难道他还给自己打微笑kpi？袁希承纳闷儿了。

黎椿带着他们上了杞云山的专用车，一路蜿蜒到了山顶。等走进酒店大堂，刚发了房卡，就听见电梯边传来一阵吵闹。一群身高参差不齐的少年们挤作一团，声音越大越大。

“怎么了怎么了？”黎椿好不容易拨开人群挤进去，发现他们自动分成了两边，一边前面站着一个人。

“明明就是我们先来排队的！”一个面色通红的少年被同伴们拽着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