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狴犴身前的那股沙石停了下来，它们继续向上卷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随着一声怒吼，一团巨大的黑雾自那沙石中而出，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睛。

混沌！

它还在不断地膨胀着，似要吞没它周围的一切草木，无休无止。而那沙石覆盖在它的表面，形成了一堵防护。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冲啊”，一群人影自丛林中鱼贯而出。这些人类奔逐在两头巨兽身下，显得渺小而脆弱。

无数的蓝符涌出，试图拍打在混沌身上。而它只是轻微抖了抖，就将它们压得粉碎。

狴犴正对着它，露出尖牙利齿。

“好久不见啊，狴犴。”一个低沉幽暗的声音响起。

混沌扭动了一下身体：“青龙也来了吗？”

狴犴脚下一跃，朝混沌撕咬而去：“他等你很久了。”

混沌吃痛地哼了一声，下一刻，漫天沙石飞起，被黑雾裹挟着朝狴犴而去。

顾昭言见此情景，与叶瞻对视了一眼，正要拔出剑朝那黑雾冲去，却在迈出了两步之后，停在了原地。

他嘴唇微动，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叶瞻。

叶瞻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道：“你留在这里，六个小时之后，符咒会自动解除。那时，如果我们都死了，你再拿着你的剑捅进混沌的身体里。”

叶瞻话音刚落，伸手拿过了顾昭言的剑。

“你想做什么？”他的眼睛似乎在问。

“以后不要那么傻了。”叶瞻盯着他，慢慢道。

顾昭言气红了眼，瞳孔里发现了顾远赫的身影。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看着他们二人，一言不发。

“听好了，阿言，混沌以为我才是青龙，所以我会先去和它周旋，替狴犴多争取一些时间。你不能坏了我的计划。”叶瞻微微笑了一下。

顾昭言此刻心里一阵冷意。他们都说好了……叶瞻和顾远赫说好了……可是他们，完全没有将他自己囊括在计划里。为什么？为什么？！

他长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叶瞻看出了他的口型，他不断在重复着“为什么”。

“如果还能再见的话，我再告诉你为什么。”叶瞻的额头抵着顾昭言的，他能感觉到对方温暖的鼻息扑在自己的脸上。就是这样的暖意，让他无法放弃……

他像是想要清醒一点似的，放开了手，与顾昭言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他盯着对方那双深邃而痛苦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他与顾远赫对视了一眼，点了下头，便将那剑柄握在手里，向前方的战场而去。

天色已暗，火光四起，树木在燃烧中发出撕裂般的吼叫。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躺在海岸上，身上尽是血迹——不知有他的，还有一起战斗的同伴的。随着一声巨吼，狴犴的身体重重地飞了出去。落在远处。一道白光闪过，它回到了猫的形态。

就是这个时候了，叶瞻顾不得查看狴犴的情况，努力支撑着爬起了身。他身上的衣服被风刀割裂，混着血迹和沙尘。他手里握着那把剑，那剑还好好地待在剑鞘里，只是周身都在震动，似乎下一秒就要飞出。

周遭一片黑暗。

那些黑色的在沙滩上的并不是石头，他知道，都是尸体的碎块。血液在黑暗里并不明显，却依旧散发着刺鼻的腥气。或许直到此时，十方世家的御灵师们才真正懂得上古凶兽的残暴——原来他们平日里所见不过都是温和的废物。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们永远也体会不到它真实的残酷。

因为一切，都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混沌的吼声停下了。

风的呼啸声也停下了。

海浪的翻滚之中，清晰地藏着剑鸣。一阵，又一阵。

混沌的那双眼睛来到了身体的后方，那是一双流露着血光的眼，天地洪荒都在其中，似要吞没这世间的所有。血红的瞳孔之中，一个人影孤独地伫立着。

叶瞻忽然一点也不害怕了。

他周身的血脉都在兴奋着，脑海里所有沉寂的情绪都在此时活跃了起来，似有什么与它们紧密联系着的东西在接近了。他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只想离那黑色的巨物近一点，再近一点。

皮肤如烧灼一般刺痛。

他将那把剑扔在一边，看也不看，只是轻轻抬起手，碰触到了那一缕游荡的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