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瞻出门前看了一下表,晚上十一点四十分。
樱花路因为陈可的案子已经被封闭了起来,学校在当天也要求学生们必须九点回到宿舍。他也听实验室的几个学生说现在校园里议论纷纷,什么样的流言都有。一会儿说陈可是倒霉遇上了社会流窜分子,一会儿说是仇杀,还有离谱的说他是被欠下的债找上门了。
叶瞻走到路口,看见盛警官已经站在路灯下了。
“盛警官,有什么调查进展吗?”叶瞻寒暄了一句。
“叶教授,你对这个案子还蛮关心的啊。”盛泽调侃道。
“只是想尽早洗清嫌疑而已。”
盛泽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跟叶瞻说:“目前来看,陈可这个人……社会关系还挺简单。其实一个音乐家,也没什么仇家。我的同事大概调查了他的亲友和同事,都对他风评极好。音乐系、甚至整个艺术学院的大部分学生都挺喜欢他。”
“但是?”叶瞻替他接道。
“但是,依然有学生对他的教学感到不满意,还有些不太好的……风言风语。其中有人告诉我们,好几年前有女学生为他自杀了。”盛泽说。
叶瞻微微皱眉:“我没有听说过此事。”
“早在你来瑚城大学之前的事吧。当时瑚城大学为了声誉直接压下了此事。最后官方定性为自杀,孩子精神有问题,没有人追究陈可的责任。那个孩子也没什么家属,此事就不了了之了。学校的里的学生一批一批地走,知道这事的也不多了。而且,最有意思的一点是……你知道瑚城大学论坛上有人发匿名贴造你谣的事情吧?”
叶瞻迟疑了一秒,想起无意间学生们的闲聊,略一点头。
盛泽叹了一口气:“发帖的ID经核实,就是陈可。所以这位广受爱戴的陈教授,其实是很嫉妒你的。可能是因为你比他年轻、比他好看、比他受学生欢迎。”
叶瞻若有所思:“到了陈教授那个年纪,以他的地位,没有理由来比较这些。”
“你说得对,”盛泽观察着叶瞻的表情,“所以你和他私下还有别的什么交集,我就不清楚了。”
叶瞻颇有点无奈:“还真没有了。”
“我当然相信你啦,可是……”
叶瞻觉得盛泽有点无理取闹了。
“叶教授,”盛泽忽然严肃了起来,略带紧张地指了指上空,“你看上面。”
叶瞻一抬头,几乎觉得自己眼花了——一只红色的千纸鹤在了他们二人上空,还扑棱着翅膀。月华如练,流淌到千纸鹤的身上,显得飘逸起来。
叶瞻竟然还看出了几分可爱。
“叶教授,看不出来你一个科学家遇到这种事情这么冷静啊!”盛泽看着对方几乎没出差错的表情。
叶瞻有些好笑,经过了昨晚的事情,现在就是出现一个厉鬼在他眼前,他也得接受啊。更何况,他确实知道自己身上有奇怪的地方。他在苏黎世的那十年里,身上偶尔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伤口,时而是小伤,但也经历过一两次大伤——当时甚至逼着他进过一次重症病房。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在练习着接受一个不太正常的世界了。
他正想让盛泽停止恶作剧时,忽然发现耳边的风声消失了。不止是风声,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了。似乎他们现在所处的空间已经变成真空,唯有流淌在鼻尖的空气能够证明他们的存在。
长长的樱花路,又是血一样的颜色铺天盖地而来,夜空中的明月已经不知何时隐去了身影。他昨晚亲眼目睹的那个暗红色的世界,再度在他眼前缓缓打开。
这不过这一次,有些特殊的地方。
叶瞻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与这个世界共鸣。一种奇怪的、逐渐汹涌起来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身体,他拼命抗拒,试图找回理智。
盛泽站在他身边,喃喃道:“叶瞻,你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叶瞻还来不及细究他的话,就感觉到一朵红色樱花的花蕊呼啸而至,朝着他二人的方向袭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推了一把盛泽,两个人摔在了地上。
他单手捂住胸口,想要阻挡那股奇怪的情绪四处乱窜,却忽然瞥见盛泽手里拿着一把剑。
……他什么时候带了这样的武器?
盛泽持着剑,好像是从什么肥皂连续剧里的走出的人物。那剑身散发着浅蓝色的光,同盛泽这个人一样温厚清正、让人心安。
迎面而来的巨型花蕊犹如妖怪张开血盆大口后不断吞吐的舌头,却在靠近盛泽之前,蓦地停下了。它们是在害怕什么。
在盛泽挥剑向前的那一刻,叶瞻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有什么东西悄悄来到了他身后。
可是已经晚了。
叶瞻来不及反应,被猛地一推,顿时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抛向了空中。
——叶教授才有点清醒过来,这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在加速度落地的几秒钟内,他脑子里闪现过无数种可能的后果,最轻也就是在医院里打石膏。他闭上眼睛、迎接命运的前一秒,看见了红色的樱花瓣飘落在风中。
在那个刹那,他的耳朵里忽然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歌声,一些飞快闪现的场景在他来不及看清之前就融化在了一起。而他胸腔里的情绪正与那歌声产生共振,让他想要叫那个声音停下来。
因为那股不知名的情绪,让他觉得不可控制。任何不可控制的,都是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