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的追悼会是在学校里举办的。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把靠近校门口的小型礼堂布置成了悼念现场。整个场子里陆陆续续进来，又断断续续走，从早晨到下午没有停过。一张巨大的陈教授黑白照挂在墙面上，和他本人平时的样貌甚有些差距。照片下方，不仅摆满了白色花束，还有几把乐器。

叶瞻在傍晚的时候进了会堂，想寻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不想正撞见顾昭言。二人索性就近落座。叶瞻的目光在人群里穿梭，又扫了一遍挨着墙放置的花圈，那上面歌功颂德的挽联看起来都有些别扭。

更别扭的是坐在始终不发一言的顾昭言旁边。

“顾老板，”叶瞻想起个话头，“发过去的报告您看过了吗？”

“看过了，”顾昭言的声音低沉，“可行度很高。等下个礼拜董事会决议通过后，集团会有专业人员和你联络。”

“但是，叶教授，”顾昭言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可以不用叫我顾老板，你不是我的员工。”

对方眼神里的坚持让叶瞻退让了一步：“好，那也不用称呼我叶教授。毕竟我们同岁，没有长幼之分。”

顾昭言靠在椅背上，敲了敲手指：“那么，叶瞻……你对陈可这个人怎么看？”

“我和陈老师交集不多，只是学校里打过几次照面而已。”叶瞻说。

他俩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前来哀悼的其他人也渐渐都落座了。主持悼念仪式的是艺术学院的倪院长，也是陈可的亲近好友。

倪院长腆着肚子，在沉默的人群注视下一步一步走上台。他站在陈可照片的前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纸片。他摊开白色的印刷纸，手里的话筒还没拿稳，会堂门口便传来巨大的喧哗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挪到了进门处。

只见那扇红木的大门“啪”地被用力朝内打开，进来了十几二十个杀马特青年，个个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带着大金链子。为首的那个趾高气扬地走在前方，手上拿着个扩音器。

“陈教授，”那青年一字一句地说，“我来看您了。”

那声音回荡在整个会堂的空间里，在墙壁上撞出更大的声响。

倪院长站在台子上，看样子有点惊慌，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这位朋友，请入座。”

“坐个屁！老子今天是来给他庆祝庆祝的！”那青年笑得放肆，继续拿着手里的扩音器，“我就是来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四年前为他自杀的那个女生？不过算了，等我妹妹在下面亲自问他吧。”

倪院长傻眼儿了，完全不知道怎么进行下一个环节。他悄悄看了一眼台子边上的报警器，琢磨着怎么过去按一下。

“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大家，这个姓陈的禽兽是怎么欺骗自己的女学生，还动手逼死她的。陈狗一个人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咱们的法治社会，动动手指头，要谁死就谁死。听说这姓陈的被碎尸万段了，看样子是报应啊哈哈哈哈哈。”他眯起眼睛。

“你胡说！”一个尖利的女声从第一排传过来，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人站了起来，气得发抖，“齐虹洁明明是小三！是她勾引我老公的！”

全场一片哗然。

那杀马特青年显然被这句话激怒了：“我*你妈我妹妹才十六岁！给老子砸！”他身边站着的那群人顿时蜂拥而入，直接上手砸花圈，还想摘那挂上的照片。

人群中传来几声 “快跑啊”、“叫保安”，警报铃也响起了，顿时黑压压的一片都在四处乱窜。

倪院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台上，拿着话筒想做个总指挥：“冷静，大家冷静！我们陈教授、陈指挥，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会被这么一点小困难吓倒！”

然而没有起任何作用。场面一片混乱。

叶瞻正想应不应该搭把手，被顾昭言用眼神制止了。

顾昭言的视线停留在了人群的后方，他说：“你看。”

在角落里，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抹着眼泪。她脸上悲痛万分，让人动容。

“那是陈可的学生吗？为什么他的学生看起来比他的家人更难过？”顾昭言低声说。

“……妙璇。”叶瞻喃喃道，他想起了这个名字。四天前，他才见过这个女孩。她美得清丽出众，不会认错。

他站起来，和顾昭言穿过乱七八糟的人群，走到了妙璇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