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蓬山

（1）

一周之后，叶瞻和奇妙几乎已经相处得其乐融融。他从前没想过要养宠物，有印象以来他就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分不出时间思考别的事情。彼时在苏黎世，有实验室的同僚几经周折才办下了养宠物的手续，临到毕业才发现带回家的程序更麻烦，索性送给了别人。叶瞻记得那只他见过一面的蓝猫，懒洋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又遇到了一个好主人。

奇妙跟别的小动物不一样。叶教授说不上来，觉得是种缘分。他每次挠着奇妙的下巴，看他舒服地往自己手上蹭时，就会想起顾昭言冷着脸头疼的样子。

这天周六，小叶教授破天荒地决定在家休息一下。看书看累了，他就打开电视听新闻，把金丝框眼镜放在一边，闭着眼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本来趴着的奇妙忽然严肃地立了起来，盯着茶几上的手机。

下一秒，电话来了。

叶瞻拿过来一看，决定接：“你好啊，顾总。”

电话那头传来跟印象中相差无几的低沉磁音：“今晚有空吗？”

“怎么了，想在周末听个报告？”叶瞻心血来潮，打趣道。

对方沉默了片刻：“……瑚城大剧院今晚有一场演出，刚好手上有两张票，才来问问你。”

叶瞻着实不在意这番说辞，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时间表。本来今晚7点到10点是准备自己在家看一部纪录片的。

“好，你邀请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他笑眯眯地说。

对面听到这样意味不明的话显然愣了一下：“……嗯，我把时间地点发你。”

叶瞻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

晚上七点二十，叶瞻分秒不差地出现在了瑚城大剧院门口。但显然，顾昭言已经等候多时了。那人穿着简单利落，站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顾昭言看见叶瞻来了，唇边隐隐有一点笑意。可在叶瞻走近之前，那笑容就消失干净了。叶瞻怀疑是夜色太暗，自己花了眼。

“不好意思，久等了。”叶瞻眼含笑意。

“没有，你很准时。”顾昭言说。

顾昭言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从叶瞻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背光。顾昭言的头发比起平日显得要随意一些，却让他的脸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进了场。

“顾总平时很喜欢戏剧？”叶瞻随口起了个话题。

顾昭言在大理石旋转楼梯的终点停顿了一下，侧过身，等待着叶瞻：“工作太忙，偶尔来看看。”

叶瞻走到了他身边：“威尔第还是普契尼？”

顾昭言想都没想：“瓦格纳。”

“那还是顾总有品味，”叶瞻笑说，“对我这种门外汉来说，时间太长，坐不住。”

“你是实验室呆久了，缺乏锻炼。”顾昭言的目光扫过他的肩膀。

叶瞻扬了一下手中的票：“沾顾总的光出趟门，也当作是锻炼了。”

在进入表演厅之前，叶瞻回过头，看见剧院大堂里那整面的大理石墙一片光洁，几乎能反射出对面墙壁上的雕饰。那沿着墙壁一路蔓延下去的是高达一米的雕刻——刻的全是同样的一只鸟。

叶瞻在场内走下台阶的时候，脑子里都还是那只鸟身上长长的尾翼，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们二人的票是在二楼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这个视角真好，我连眼镜都不用带了。”叶瞻看着舞台两侧的屏幕，心想眼镜盒果然是落在家里了。

顾昭言微微诧异：“你近视？”

“度数很轻，平时都不戴，”叶瞻说，“可能是以前学习太用功了。”

“在苏黎世的时候吗？”顾昭言问。

“是啊，有一年冬天经过眼镜店，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去验光，才发现近视的。想起来，已经有很多年了。”叶瞻说。

“你不是在国内念的书吧？”他问顾昭言。

“……在英国。”

“那你想念英国吗？”叶瞻接着问。

顾昭言漂亮的眼睛露出些许柔和：“为什么会这么问？比起瑚城，你更喜欢苏黎世？”

“倒也不是，只是当我在那儿的时候，对一切太习以为常了。”他想起自己经常去的一座离居所很近的教堂。尽管叶瞻没有皈依任何上帝，疲倦的时候也常常去那里坐坐。比起苏黎世湖畔的天鹅，他的回忆里更常出现那条通往教堂的马路，深秋时一地红黄交错的落叶，和不断如梦的钟声。

想起来时，都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