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瞻闻声,转过身去,看见一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正拄着拐杖驻足仰视着那幅画。
“您好。”叶瞻微微欠身。
那人戴着墨镜,仿佛看画看得入神,半晌才把脸摆正,意味深长地说:“叶瞻,你终于回来了。”
叶瞻微怔:“您……认识我?”
那人微微一笑,并不急着答复。
叶瞻知道对方没必要与他绕弯子,索性也开门见山:“盛泽答应我,如果帮他解决瑚城大学的那桩案子,就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看来他的意思是说,是您知道一些事。”
那人悠悠道:“小盛这孩子就是心思单纯。我可从没答应过你什么事。”
“既然这样,那我告辞了。”叶瞻礼貌地说完,转身打算离开。
“叶瞻,”那人慢慢地说,“手臂上的伤,还痛吗?”
叶瞻停下了脚步。
那人不紧不慢地摘下墨镜,左手握着拐杖,笑眯眯地说:“当初这句话,是我教小盛说的。”
叶瞻回过神,对上他的眼睛,慢慢地敛起了笑容。
“你知道些什么?”他冷冷地问。
那人笑容依旧:“鄙人袁希承,现任第三调查局局长。叶瞻啊,你不要总跟炸了毛的小豹子似的,我又没欠你的。”
叶瞻低低地说:“袁局长,我只想知道,我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袁希承咧开嘴:“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
“……”
“哎你别走!我是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但既然你回来了,我得先告诉你一些事,省的后面还有别人来找你。”袁希承急忙说。
叶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袁希承依着拐杖走了两步,抬起头:“你看那幅画,它原本没有名字,但我们都把它称作《日暮》。”
“正常人看来,那就是一幅《千里江山图》的摹本。但是你,我,还有这里的其他人,都能看见它本来的样子。很可惜,没有人知道这幅画究竟是什么。我比较倾向于一种理解,是说日暮时分的世界尽头,诸神,或百鬼,都正在走向终结。”
“……或者等待开始。”叶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对。有人说,他们在等待着夜幕降临,才能开始为祸人间。正是因为有这样理解上的分歧,我们这些能够看见妖怪的人,才走上了不同的路。”袁希承走到一边,斟了一杯茶,递给叶瞻。
他一边给自己倒,一边继续说:“我们的世界和常人的世界不一样,我们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因此被视作异端。有人叫我们通灵人,也有人叫我们封妖师。可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们的祖辈就坚信着我们的存在是为了守护和平。除了少数游离在边缘的族群,我们分化成了六个主要家族——顾、袁、沈、安、黎、陈。可以说,这个充满了妖怪的世界,就是由我们六家人负责把控的。”
“把控?”叶瞻重复道,“就是把破坏了人界秩序的妖怪送到那个叫做归墟之境的地方?”
“对,”袁希承有点意外地听到了那个名词,“祖祖辈辈都说,归墟之境是妖怪世界的起源与终结,在那里,可以找到一切生命的真相。但从来没有人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我们只能够用世袭的咒法把妖怪送去那个地方。”
“本来一切都很平静。可是,大约二十几年前,六大世家的其中一家,出了一个叛徒。那个人有一群疯狂的信徒,认为所有妖怪都不应该存在。他们开始猎妖,继而却又想尝试炼化妖怪,然后以凡人之躯吞噬,希望获得力量。但显然,他们只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罢了。从那时开始,妖怪与我们的隔阂就越来越深了。”
“后来,一个叫叶瞻的少年出现了。”
叶瞻抬了一下眉,看着袁希承。
“我说完这天方夜谭,你再怀疑我也不迟。”袁希承大度地说。
“他天赋异禀,能够与妖怪产生共情。在共情的过程中,妖怪会不自觉地依赖、信任他。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可以操纵他们。他的能力很被看重,同时,也被觊觎。他为了找到杀害父母的凶手来到瑚城,被我的恩师,也就是上一任局长收留。我的老师想要这个少年放弃仇恨,却没想到,他在和妖怪打交道的过程中越陷越深,甚至放出了不周山下的上古凶兽。不过也是因为他,我们终于找出了六大世家中的那个叛徒。但是,我们这个世界,却开始变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最后,这个少年独自一人去了归墟之境,消失在了我们的世界。他身上所有的秘密,都没有人知道。等有人再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了。”
“而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价值。”袁希承悠悠地说。
叶瞻有点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真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毫无逻辑,对吧?因为很多事情,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袁希承说,“但你不用怀疑,就是你。你出生在云城,三岁那年,父母车祸去世。十三岁那年,到了瑚城。十七岁的时候,去了苏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