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学校,10点13分。
壮阔的大门横亘百米,宽整的车道笔直延伸,道畔草坪开阔,齐整的银杏焕发新叶,一丛丛新绿油然醉人。
开车入校,直奔第一教学楼停车场,距离大门不过三四百米车程。
正值课间,一教楼下人烟熙攘,交谈声,车铃声,年轻的学子成群结队,几乎把车行道占得水泄不通。
一队学生横穿马路,陈轲猛踩刹车,底盘一抖,发动机发出一声哀鸣,一团白烟从A柱前方喷涌而出。
熄火了。
开门下车,踢两脚前杠叶子板,上车踩离合拧钥匙跺脚,破车一瞬间比泰山还稳。
陈轲又下了车,站一旁掏手机打电话。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白烟越发汹涌壮烈,隐隐有破仓而出的趋势,行人纷纷回头瞩目——这次真没人看陈轲了,指指点点都在讨论陈轲的车。
“噫这啥玩意?这年头还有这种车?”
“哇靠这车,爆炸了怎么办,大伙快跑!”
“扯犊子吧你,美国大片看多了,你说爆炸就爆炸。”
话音刚落,车前盖里嘭地一声。
气缸爆了。
十一点二十。一个小时以后。
A大第一教学楼,三楼北侧厕所,男,进门右手第二单间,马桶。
陈轲刚点了烟,手机震动,摸出来一看,王筱。
啧。
划开锁扣接听。
王筱的声音略带焦急:“不好意思陈总我刚才在做计划没看手机……”
陈轲:“没事了。”
燃机起火,陈轲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弃车跑路。打119叫消防,上上下下忙活大半天,终于把后事给处理妥当。
处理完后事就赶着来蹲坑。植物神经功能紊乱,一着急就容易拉肚子,老毛病。
“那陈总还需要王筱……”
不等王筱说完,陈轲扣了电话。顺道瞄一眼屏幕上的时间。
唉。
蹲坑寂寞,陈轲悠悠地四下打望。
铝合金扣板吊顶,纯白色三合板门,门背后涂满各色水笔题字:四六级包过131xxxxxxxx;长期招收兼职月入过万多劳多得158xxxxxxxx;□□xxxxxx;小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多少年了,人世间物随人非,只有这厕所门后的光景真是一点变化都不曾有。
咚咚一阵脚步,砸门声,掀桶盖解皮带,隔壁单间响起哗啦水流。
过不几秒,又传来说话声音。有那么点耳熟。
“嘿,铁哥,最近忙啥。”
“我啊,我还好咯。这阵在忙着换导师,这破学校,研究生换个导师麻烦得要死,比换女朋友还麻烦。填表填得手发酸,还他奶奶要排队,贼鸟憋屈。”
陈轲竖起耳朵。半截香烟在指间烧着。
“你不懂。唉,我也是进了学校才知道,这回摊上个什么破老板。手头上什么课题项目都没有,整天就让你跟着他画图画图,画完素描画线稿,画完线稿画剖面,也不知道瞎画个啥——这年头都电脑制图谁还天天拿支笔在那画,他奶奶老子高中就画够了本科五年都没拿笔画过读个研又他奶奶画上了。嘿,我算是看出来了,就一挂着个副教名头混吃等死的废材。”
陈轲蹙眉,仰起脖子吸了口气。
静不过两秒,隔壁又开始说话,声音愈渐粗犷震撼:“副教算个鸟球,三十六的副教授遍地都是。给你说,我上周才知道这货为啥是第一次带研究生。你猜是为啥?这货以前出过学术事故!还他奶奶在国际建筑学会的杂志上出的事!丢脸都丢到国外去了,被世界范围拉黑,这种人不早点踢出去,就A大还敢把他留着,还敢放他出来教学生,呵呵!”
肠胃一阵痉挛,陈轲咬了咬牙,敲隔断,嘶声:“哥们,有纸没有?”
又静了一阵,隔断下的缝隙塞来一包卫生纸。
话音再次响起:“你说陈轲?谁知道他和陈轲什么关系。我看他就想办法攀了个亲戚,故意请过来撑场面。你以为陈轲就是什么好东西?搞房地产的几个不是奸商?老子加微信发消息,到现在回都没回,倒是和徐子荷勾搭得带劲。呵呵。”
烟头落地,陈轲攥着手里的纸,对着半空嘶吼:“你打电话声音能不能小点?!”
“关你P事!”四个字凌空抛过来。
肠子眉毛都拧作了一团,陈轲浑身发抖冷汗长飚,裤兜里又摸支烟出来点着,吸了一口又一口。
烟云越过隔断,飘散到隔壁单间上空,只听人在那头骂咧:“卧嘈你这人有没有素质,泥玛上厕所还抽烟?!”
陈轲抹去额角的汗,冷笑:“总比只会放屁的好。”
“嘿你这货,有种出坑别走!”
马桶冲水声几乎同时响起,陈轲丢下烟卷起身拎裤带踢开厕门跨出隔间。
正对上刘雨涛错愕到惊恐的脸。
“真巧,学弟。还记得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