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伸手,保持微笑。
“云地集团,执行副总裁,陈轲。你好。”
十一点40。
走出一教三楼的厕所,陈轲扯了扯衣角的褶子,倚在栏杆边上,抽完最后半支烟。
没到下课的时候,教学楼中庭回响着空阔的声音。阳光从玻璃顶棚照落,离散成一束束笔直的光,装点在每一扇玻窗上头。
垃圾桶上戳灭烟头,陈轲径走往教室。
A1301教室,大门虚掩,他在门外驻足。
是何景深的声音。明朗而柔和。正讲到奥赛博物馆的修复史,百年光阴与时代的延续,建筑与艺术的完美融合。
心底扑上来一卷热浪,手抬到半空又收回来。
陈轲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给徐子荷发去一条消息。
“中午十二点半,一教学楼西竹林小亭,有事想和你谈谈。”
消息发送,锁闭屏幕,侧脸贴上冰凉的瓷砖。听那道声音回响耳畔,仿佛岁月在这里永恒凝固。
赶在下课铃响之前,起身站立,收拾形容,匆匆离去。
四月的正午,阳光不燥不怒,徐徐凉风吹过林间,正是一年中踏青游玩、折叶赏花,最最令人惬意的时节。
一教学楼旁的竹林,对侧便是四百米风雨操场。林子里有间小亭,四通八达,虽幽静却不偏僻,一向是个等人的好地方。
徐子荷匆匆从A教方向跑来,素白长裙在风中招展。
看见陈轲,她远远地停下,喘两口气:“学长!”
陈轲回头,走上两步,礼貌地笑:“来了。”
徐子荷急急地跑过来,与陈轲保持小一米的距离,抱着装满书册纸笔的帆布袋子:“不好意思学长,刘雨涛出了点事,我去帮忙处理了一下……学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轲只微微地笑,看着她。
徐子荷腾地脸红,偷偷瞄一眼路边,竹林小路间行人穿梭,交谈声打闹声清晰可辨。没人发现她在和谁说话吧?
“学长,我们……”
“刘雨涛怎么了?”陈轲问。明知故问。
徐子荷道:“他刚在厕所被人打了。还不知道打人的是谁,他自己也不肯说,哑巴了似的。唉……”
那个刘雨涛,明明被打得鼻青脸肿,看上去却高兴得不得了,活像中了五百万彩票。
这真是件很奇怪的事。徐子荷答着话,灵秀的眼里难免闪着点困惑。
陈轲又问:“严重吗?”
“校医说都是软组织挫伤,其他都没什么。就眼眶边被打了一拳重的,右眼充血,不知道会不会对视力造成影响。”
陈轲笑,“那没事,过几天会好。吃饭没有?”
徐子荷脸更红了。“没,我不饿。”
两人往操场方向走,隔着半步距离。徐子荷抱着他的袋子,陈轲两手插裤兜里。
“学长今天不上班吗?怎么想起来学校啊?”
“刚结完一个项目,暂时有空。想来听老师上节课,遇到点事,没听成。”
“学长不是说有事,到底是什么事?”
两人正走到竹林边,广阔的柏油主道近在眼前,露天操场空寂一片。
数不尽的过去,道不明的悲伤,在这一刻交凌错乱。陈轲停下脚步,抬眸便看见一洗狂放无垠的苍穹。他竟忍不住笑起来,讽刺的,可悲的,笑得出声,又极快地敛去。对徐子荷道:“也没什么,想和你聊聊关于老师的事。”
徐子荷愣住。
陈轲转身:“看来你也知道了?”
知道老师背负的过去,知道老师身后的污名?
徐子荷埋脸,轻咬下唇,点头。
陈轲又问:“你也在申请换导师?”
徐子荷没答。过了一阵才说:“没有。”
这倒是有点意外。
“为什么?”陈轲好奇地问。
“何老师是个好老师。”徐子荷尝试着回答——也尝试说服她自己:“这段时间带我们做本科毕设……感觉他虽然没有课题项目,但是学术水平很高,也很愿意花时间教我们,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
陈轲笑,发自内心温柔的笑。竟小两分钟没急着说话。直到一条广道岔路,才说:“往这边走。”
沿着人行道继续前行。
四周渐渐清静。林荫长道几无人迹。
“当年那场学术事故,是老师涉嫌抄袭JK.h的一副名作构图。作品发表在国际建筑学会的一本期刊上,季刊,2011年春季版。但是。”
脚步顿了一下,陈轲微含苦笑,说:“那副作品的作者不是老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