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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2/2)

“是啊。”陈轲应了一声,怅然而悲切,“他一定很伤心……”

又把手放下,往后坐了坐,迷蒙地搜寻着那时的记忆:病房长而空的廊道,窗外覆满城池的雪,圣诞树上闪烁的灯。

那一道背影,老师站在走廊边,遥望夜色孑然的背影。那一声轻叹,老师面对长夜的轻叹,穿越四载光阴,盈满山海天地。

老师一定很伤心,可那时的他,怎么就是看不出来呢?

“那后来呢?”徐子荷问:“老师他怪你了吗?”

“没有。”

陈轲答,从回想中脱离出来,“没有。老师一点没怪我。”

略含涩意的笑:“不仅没怪我,还在特伦顿陪了我两个月。”

“整个寒假他都陪着我。天天给我洗衣做饭,一边敦促我看书,搞研究,要我把落下的功课补上。”

“一开始我还满脑子抗拒。整天就想学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反正都已经要退学了。等他一走,退学令一下,我就去死——好罢,但他在那里,我不想学也得学,就当学给他看了。没法子。”

“但越到后来,我就越觉得他对我是多么的好……想对他说声谢谢,说声对不起,可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

“临走前他留给我一万美金。我没送他去机场,怕当着他的面哭。”

故事还在延续。

“老师走后,我在公寓躺了两天,然后就回了学校。”

“那时我还觉得奇怪,我那导师早说要把我踢了,怎么就一直没赶着踢呢——我又去见了导师,导师不但没说退学的事,还说我进步很大,明年就给我参加答辩的机会,答辩能过就让我硕士毕业。”

陈轲长长地吸了口气,声音发颤。

“那感觉……就像看到了一束光,希望的曙光,五光十色的那种。我知道再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就算要死,也得拼一把再死,总可以死得甘心一点。”

“那段时间,好像每天都有阳光照着,做什么事都有无穷多的精力。看书,做方案,research。我可以连着一星期不睡觉,困了就在桌上趴一会,饿了就随便吃点什么。一年的时间,硬是把所有欠下的账都补了回来。14年9月我投了一份方案给美国国家建筑学会,很幸运被录用,还拿了个国会颁发的大奖。15年2月我跨过硕士评估直接申请博士答辩,很幸运又通过了。然后就这么毕业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陈轲灌下去一整杯水,冰彻心肺。

晃动杯底的冰块,观察离散的晶光,仿佛当年在绝望中看见那一线曙光——绚丽璀璨,灿烂而耀眼。

还差个尾声。徐子荷静静看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授予学位的时候,我才知道老师到底都为我做了什么……”

“老师有一支笔,艺术之翼,象征P大的光耀和荣誉。P大每十届学生,只有一位能得到那样的殊荣。那次老师来美国,把那支笔给了李Sr,换给我一个答辩的机会。”

“那是老师最最珍视的东西,老师看重它甚过自己的命。看见它被李Sr拿出来,给我的学位书签字,我……”

陈轲再次捂住了脸。左手紧攥玻璃水杯,骨节分明而突兀。

“那场学位授予仪式,我就一直哭,一直都在哭。真是从没有那样哭过,简直把这辈子欠下的泪都哭了个干净。”

极长地缓几口气,又将右手放下——眼角一点莹莹泪光,很快在风中溘然逝去。

“我是个孤儿。父亲死得很早,当妈的抛下我改嫁。从小我就不知道什么是关心什么是疼爱……直到那会我才终于明白,原来这种感觉,居然可以美好成这样……”

徐子荷问:“这就是,传说中的爱?”

陈轲泯然,笑:“是。来自上帝的爱。”

徐子荷不禁莞尔:“还好知道你是直的,不然听你这么说,我还以为你和老师之间……”

两个人竟都笑起来。

倏然是一阵鸟鸣悦耳,黄果树洒下几片黄叶。一丛少年骑着单车飞驰,笑语声临近又去远。

陈轲往前挪了挪椅子,想要趁机再说点什么,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

一条微信,何景深发来的。

还在学校?

陈轲抿唇,眉宇微蹙,回道:嗯。

抬头问:“你有告诉老师我在这里?”

徐子荷愣:“没有呀?”

陈轲眉皱得更深,手机振动,又一条微信。

五点过来一趟。

陈轲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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