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夜墨妍皱起眉头，“这个小世界灵力稀薄，传承断绝，修道者屈指可数，其中绝对没有人能弄出这种动静。”
“应该不是那些修道者，”风未阳阖眸凝神，感受着结界内的灵气流动，“这气息……貌似是妖兽。”
“妖兽？”夜墨妍很是诧异，“怎么可能？此世界的灵力根本没办法支持妖兽生存……难不成，是从别的世界过来的，世界壁障竟然没有拦住它吗？”
“破了，”跹树收回自己放出去探查的灵力，回道，“有两股不明的力量同时进入这个世界，两者相冲导致壁障出现裂痕，这才使那只妖兽寻着机会，偷跑进来——未阳，墨妍，你们看顾好这些普通人，我和九凰去源头看看。”
说罢便闪身向某处而去，九凰紧紧跟在跹树身后，未落一步。
但二人刚和风墨分开，就察觉到不对，他们分明还在结界之中，可四周变幻的景象，怎么也不似这中宵之地该有的风貌。
惊疑之下，跹树止住步伐，回头想提醒九凰小心，可他还未开口，就见同样有些疑惑的九凰直接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跹树愣了愣，立刻来到了九凰消失的位置，下一秒，他便到了一片不知名的空间。
跹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某条长街，街上人流攒动，灯火通明，抬头望向空中，许多彩羽流光的凤凰，正接连飞向长街尽头的巨大梧桐树，而梧桐树下站一人，正是九凰。
这个空间只是幻境。
在进入这的一瞬间，跹树就得出了结论，他看着从自己身体里穿过去的人们，心想，这个幻境真够敷衍的，连实体都没有，怎么骗人？
可是傻傻望着梧桐树的九凰，还是被魇住了。
“九凰？”跹树来到她身边，唤着她的名字。
对方毫无反应。
跹树不由皱起眉头，他顺着九凰的视线看向那棵巨大的梧桐树——千米的高度直冲云霄，向外延伸的枝丫上，落着不少歇息的凤凰，各自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
“大家都很喜欢这棵梧桐。”
本来沉默不语的九凰突然发声，让跹树立刻收回目光，只是，那双仍显空洞的双眼告诉跹树，九凰并没有清醒，她只是发出了声音，求救一般的声音——
“它是第十一任族长凰音亲手种下的，她在任期间，经常以自己的灵力滋养着这棵梧桐。”
“凰音是我们一族最杰出的天才，也是最受爱戴的族长，她对族人们和善温柔，处理正事时机敏果决，就连一些老资格的长老，都对她心悦诚服，如此完美的人，根本没有人会不喜欢，因此，爱屋及乌，有着她灵力的梧桐，几乎成了每个人心中的圣物，只要从远方归来，就一定会再此歇息片刻。”
“可是，我从未有过机会靠近这里。”
“为了最爱的人，凰音卸下族长之位，和对方一起离开，然后在某一日，她留在族内的魂灯灭了。”
“得知这件事，长老们几乎发疯，整个族群天翻地覆，下一刻便要引起暴动，但有人及时出现，告知他们一个消息，平息了这场骚动。”
“那人指着魂灯中微小的一点火星，说凰音还有一丝生息存留于世，只要等待，她必回涅槃归来。”
“所有人都信了，然后，过去了很久很久，我诞生了。”
“极其相似的外形，让众人笃定，我一定是凰音，为了不再失去这份宝物，他们将我保护在高塔之上，重重围栏禁锢了我的自由，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
“刚开始，我尚能接受，但时间长了，就变成了折磨，我每每眺望天空，都心生向往——我是凤凰啊，为什么无法展开翅膀？”
“终于有一天，我下定决心逃出去，途中，偷偷跑去看了总是出现在长老口中的梧桐，因为怕被发现，所以只敢远远瞧上一眼——”
“那是十分动人的景象，像回归母亲怀抱的孩子，温和，慈爱，是我从未感受的情感。”
“只一眼，就让我心生动摇，如此温煦柔暖的氛围，我是绝对创造不出来的，所以，我根本不可能成为凰音，或者说，我根本不可能是凰音。”
“我逃走了，凭借着一些小手段躲了许久，然后在觉得适当的时候，暴露行踪，让长老们把我带回去，接着准备承受责问或关心——但这些都没有，长老们向我道了歉，他们说，其实很久之前就察觉到我不可能是凰音，只是存了点私心，想有一个支柱，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十分真诚，看上去也很可怜，让人生不起责备的心，而且他们并表示以后还是会照顾我，但不再限制我的自由——这听上去很不错，所以我答应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一天起，心里就好像缺了什么东西。”
“明明周围的人还是那么友善，我也拥有了想要的自由，但是，我觉得很奇怪，我好像没办法融入其中，就连曾经十分向往的梧桐，我都不敢靠近，为什么呢？”
“我分明十分喜爱那种温暖，为什么突然开始怯懦？”
“到底是为什么？”
压低的声音，微小的呢喃，越加黯淡的瞳眸。
跹树察觉到，身旁的少女似乎陷入到了更深的漩涡，曾经的记忆像纠缠的海草，缠绕住她的四肢，让她无法逃离，逐渐溺死。
“九凰，”跹树却并不着急，他只是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觉得凰音是什么样的人？”
“嗯？”少女歪了歪头，若非此时双眸空洞，那这一幕应该是极其可爱的，“强大，慈爱，坚强，是所有人心目中最崇敬的族长。”
“那你自己呢？”
“我……我不知道。”
“那换一个问题，长老们明明知道你不是凰音，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囚禁了你许久，你怨过他们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是故意的。”
“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
“那你可真是善解人意。”
“我不……因为凰音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
“说到底，还是因为凰音，”跹树笑了，他已经引导九凰找到了原因，“那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突然想逃？”
“因为不想被关着……不，是因为凰音，她为了所爱之人离开了族群，所以，我也想像她一样任性一次。”
“长久以来的暗示，使名为‘凰音’的阴影束缚了你，”跹树作出结论，“你知道自己不是她，但又下意识以她的准则要求自己，你学着她的活法，抹杀了自身的存在，你活在众人的追忆里，却忘了，这里，才是你生存的世界。”
意识逐渐回归，九凰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呵，很简单啊。”
眼前的黑雾散去，恍惚间，两双极为相像的桃花眸重合，类似的话语也在同一时刻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