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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烟云(1/2)

往事若寒刃,尖而锋利,挑起阵阵波澜。

那时,元阳尚是个修道的凡人。

他因修道被佛修门赶出,一身破烂麻衣,一双草鞋,一匹瘸马,连骑都舍不得,就更别说吃。终日饥肠辘辘,饱受风霜雨露。

偌大浔阳城内,竟无他化缘人家。

听闻青楼花街贵人多,元阳便抱着侥幸的心理去碰碰运气,牵着那瘸马便上了路。

花街柳巷,人声攘攘,倚红偎翠。

华盖马车缓缓行过,青石板上一片碧色,人来人往,步履不停。

元阳讨得他近日来的第一个馒头。

瘸马兄老长地够着脖子,用殷殷的眼急切地看着那直冒热气的大白馒头。

元阳手中的馒头还没有吃完,便听闻前方发生骚动,女人的尖叫声隐隐绰绰从人群中传来,其间夹杂男人的哄笑声。

瘸马蹿蹬后蹄,打了个鼻息,浑身的毛都在晃动,抓准元阳分神的时机,叼走他手中的半块馒头。

他擦了擦被瘸马兄舔湿的手心,缓缓向人群走去。

“这娘们儿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就她这破样子,还不准让爷上!”

一个壮汉,横眉竖眼,正用着比麻花还粗的鞭子抽打女人,肩膀上青筋毕露。

鲜血从女人破碎的衣服中渗透而出,她痛苦地在布满尘土的地上扭动,像只无助却逃窜不得的蚯蚓。

四周围满男人,兴奋地看着壮汉甩动鞭子打在柔弱的躯体上,时不时爆哄出一声“好!”

青楼花巷之处,只有人心隔肚皮,阎罗在人间。

壮汉揉动自己发酸的双手,朝手掌间吐唾沫水,他正准备把手中的鞭子再次甩下,一个黑影兀然窜至身前,堪堪止住他的动作。

人群外,瘸马长鸣。

“官家,别打了。”

壮汉抬起头,身前原是一个破和尚,浑身褴褛,污垢满面,辨不清容貌。

壮汉怒目圆瞪,想要挣脱擒住他胳膊的力量,谁知眼前和尚的手竟如同钳子般,紧紧扣住,丝毫不松动。

他的脸都憋成了紫红色,依旧没有挣脱开眼前人的鹰爪。

“女人家不愿意与你享那鱼水之欢,总是有缘由的,或许是因为她来了月事。”元阳垂下眸子,褴褛的衣衫布条随风飘荡,他微微翘起唇角,用另一只手拽出壮汉手中的鞭子,“又或许是因为官家的‘鞭’实在没有这麻花鞭半分粗......女人么,不就图那个。”

拽出的鞭子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而后笨重地被甩落在地。

周围人爆发出轰然大笑,眼神在壮汉的裆部乱晃,“着实是小了些,小了些!”

壮汉恼羞成怒,暴吼一声,他浑身发抖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巨刀,元阳眼眸一挑,单手如梭,电火雷光之间便用手掌擒住那冰凉的刀刃。

手心传来冰凉的金属触觉,他稍稍施力,坚硬的冰冷感化为虚无。

刀刃破碎,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下化为齑粉,飘洒到地上。

元阳心中松气,几十年的邪门歪道,果真没有白白修炼!

瘸马长鸣,人群却是一片寂静,僵持中,却有俩三鼓掌声从上空传来。

元阳抬头一瞧,看到两个光膀子。

原是小王爷这厢白日宣淫,正搂着娘子嬉戏得酣,却被楼下的动静扰了耳目。

他抱着小娘子来到窗边打探,便望见那‘破和尚武压裘壮汉’的有趣情景来,忍不住鼓起掌,此人天生异眸,紫色的眼中划过不知名的情绪。

小王爷赤光条条的,小娘子自然也是无衣遮蔽,她不想被众人瞧见,正想跑,被小王爷摁在怀中,不能动弹,一阵软玉挣扎。

众人循着元阳的视线抬头望去,便见到醉红苑二楼的那个窗口处,探出一对野鸳鸯的肉糜来。那男子趴在女子的身上,眼睛却直直看往地面上的破和尚。

这一盯,便是久久没有移开,时间仿佛在小王爷的眼眸中静止。

元阳与那人对视,脑袋壳儿却突突作痛,好似在提醒着他有什么坏事要降临。

狭路相逢,孽缘难避。

两年后,元阳坐在军帐中,切切实实体会到什么叫做“应兆”,他郁闷地雕刻着手中的木头,只恨自己早有预感,却不知规避。

那日青楼小王爷惊见破和尚后,三顾茅庐,非要请他来做自己的先生。破和尚窝在那座废庙中,不知道扔出多少送来的馔食玉液、美人金箔。

他表面端着两袖清风的架子,心内却忍不住泛酸,这人比人真要气煞人,他怀着一份仇富心,摁住那快要叛逃的瘸马老兄,死活坚守破旧。

宁做破庙亡魂,不作金玉池中庸碌人!

种种风波后,元阳用行动响亮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到头来还是和马兄向五斗米折了腰。

接近后才知道,这位小王爷远非世人眼中那般不思进取。他在外面花街柳巷浪名无数,府中却是把美人居移得远远的;他在外人面前作痴傻状,仿若大字不识胸中无半点滴磨,其实书房中的古籍名经已然翻了个大烂。

本是勤苛人,却作痴傻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瘸马兄享了元阳的清福,短短几个月,已然皮毛发亮,肥到难辨雌雄、寸步难行。

他唤他“先生”,他教他习武,倒也安然。

直到后来,小王爷带他入了后院,元阳才知晓,此人哪里是一个‘勤’字,而是那狼子野心的‘野’。

后院中,一群死士正在接受训练,他们身穿黑衣,腰上挂着一个‘烨’字令牌,每个人的身上都透出死寂与执着,还有那份对当朝小王爷宁烨至死不渝的忠心。都是铮铮铁骨的大人,却跪伏在地上,对另一个人死心踏地。

“当今皇帝荒淫无度,不仁不义,至苍生于不顾,苛捐杂税,民不聊生。”

夜风下,小王爷乌丝飘摇,眼眸发亮,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元阳,轻启朱唇:“在下不才,但也算已有兵甲三千,粮草万石,还差……还差一个先生。”

绮陌香飘柳如线,时光瞬息如流电。

军帐外狂风刮过,吹得帐篷口的帘子直晃动,几分灰尘气透过缝隙吹进来,捎带半点风沙,烛火晃动。

元阳抬起手,挥走在他头上盘旋已久的蚊子兄,专心致志地继续雕刻他的木地图。

如今宁朝三分天下,前朝弱势,民兵暴动,最强的还属这位韬光养晦已久的小王爷。元阳准备送完这小子黄袍加身便离开,好好去修他的邪门歪道。

他这一手木头活儿,可不是为了征战而生。

这厢他雕着木头,宁小王爷便在身后看着,元阳的太阳穴突突作痛,又来了,那些问过百八十遍的问题。

“先生到底多大了?”

“很大。”

“先生雕过多少木头了。”

“很多。”

“先生……”

他话音未落,军帐门口却兀然响起马蹄声,士兵们的叫嚷声在外面响起,其间有器具倾倒,马嘶人吼,一阵动乱。

两人相视一眼,掀开帘子匆匆走出。

帐外篝火飘摇,夜空下一人坐在马背上,在士兵的包围下从容淡定,高高地仰着头,自有一番高傲意味。

元阳眯起眼睛,渐渐地才看清马背上的那位英勇人士。

竟是位姑娘!

月光下那人身穿盔甲,如墨的长发高高绾起,乌丝长如流水,面容轻灵,气魄却是压迫四方的威严,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英姿飒爽胜比男儿!

她看到走出军帐的宁烨小王爷,兀然亮起眼眸,将抱在怀中的包裹扔到营帐前的地上。

包裹翻滚,扬起阵阵尘灰。

“宁君,你要的项上人头!”

翻滚的包裹停在元阳的足尖,其中的头颅滚落,表面的血液仿若依旧鲜热。

“你喜这江山可对,那我便陪你打下这江山!”

姑娘坐在马上,盔甲在身,眼中却荡漾一湾柔情。

元阳后来才知道,这位穿铠甲挑头颅的巾帼女侠,正是前朝开国元帅的大女儿,也是宁烨小王爷的青梅竹马。因为从小和父亲征战,当成男儿般养育,便炼得一身钢筋铁骨。

弯弓征战作男儿,凛然巾帼是将军!

元阳对这位姑娘的性子很是喜爱,甚至有几分高山流水的知己之感。

姑娘武能斩沙场敌寇,文能作闺阁细软句,刚可震三军,柔可安小王爷。

如若不是元阳心中早就安了一个人,差点就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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