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樾一点一点说出自己在皇都到底是遇见了什么的时候声音很慢,尽管已经想起来所有的事情,但是对于他说出这些事情还是太过艰难,每每说道自己的想法的时候,他都会略一停顿,而后长长叹气,继续说下去。
谢樾的死,祁笙在信里也只是简单的说了说,现在听谢樾慢吞吞地说了一遍,谢父觉得心口疼,不知是应该怪谢樾不够坚定,还是怪自己对于谢樾太过严苛,导致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年纪较小的谢梨听不懂谢樾背后的想法,在谢樾说到自己心甘情愿把成绩换给世家弟子的时候,她满面泪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谢樾:“哥,爹不是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你为何要这么做?”
谢樾想伸手摸摸她的头,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是魂魄,什么都触碰不到,还是放下手,说:“等你大些也就知道了。”
“我等了哥这么久,等到甜糕都坏了,”谢梨擦掉冒出来的鼻涕,本来还算上是清秀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抽抽噎噎,“你好不容易回来,怎么又要走了呢?”
相顾无言,谢樾没再多说。
“道长。”谢母轻声喊道。
韶焉正在让白玉琉把领子拉起来,回了一声:“嗯?”
“阿樾,真的不能留下来吗?”谢母揉了揉谢梨的头发,把谢梨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不要让她哭得太过难受。
扯着白玉琉的领子,将白玉琉的头发弄到肩膀后面,韶焉点头:“既然已经想起来,便没有留在人世间的道理,若是长久留在人间,会魂飞魄散。”
“方才道长不是说了,可以什么加强阿樾的魂魄吗——”
韶焉打断谢母的话:“倒不如听听谢樾所想。”
这下房内几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谢樾的身上,谢樾不知怎的笑了下,说道:“这一辈子我也就做了一个决定,那个决定让我身死他乡,如今还让我拿主意吗?”
谢母抿唇,似乎要说什么,但是谢父抢在她之前说:“那便留下吧。”
谢樾点头:“好。”
谢父却没有像谢母一般放松下来,而是静静地看着谢樾,见他对于自己的安排毫无反驳之意,眉头却是越来越紧,像是要连在一起。
这样子谢樾反倒是弄不清楚了,问谢父:“爹怎么了?”
“你还是走吧,”谢父站起来,走到谢樾的面前,“是我的错。”
“什么?”
“你不愿意留下。”
“嗯。”
父子二人难得没有争吵,谢父说话的语气平缓,谢樾说话的语气淡然,仔细一算其实他们已经好些年没有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谢父的苛责还有谢樾的反驳,谢父越是不允许谢樾做的事,谢樾就越是要去做。
一来二去的关系越来越恶化,谢父对谢樾的关照只在所谓的学习之上。
谢父以为谢樾是他的儿子,理所当然的就如同他一样想要在官场如鱼得水,他年轻的时候没有办到,这个愿望就落在了谢樾的身上,从谢樾年少开始便是不间断的练习。但偏了谢樾不是这块料,他聪慧但是好动,喜欢结交朋友,家中重任在他身上,谢父没有想法了解他的内心,谢母没有时间了解他的内心,唯一一个能够倒倒苦水的谢梨还小,更是什么都不懂。
于是到了皇都,遇见所谓的‘知心伯乐’,谢樾那被压抑狠了的本性就这么倾泻而出。
好不容易遇见可以脱离的机会,谢樾是如何都不想再失去,他想抓住机会,只是这个机会让他丢了性命。
谢父说:“你为何总是不说你的所想?”
“年少时候不懂,”谢樾回答,“长大后没有时间。”
一旦没有在看书,谢父谢母总是会从不知道哪里走出来监督他继续看下去,找着机会和谢梨玩闹一会,也是还没说上几句就被赶回房。
父子的对视不过几个呼吸间,谢父先挪开了目光,擦去眼角的泪水,对韶焉说:“便随了谢樾的心吧。”
谢樾也扭过头,没有说话,看着地上老旧的木纹。
谢母一下急了,担心自己的孩子就要这么没了:“夫君,你这是在说什么?谢樾是我们的孩子啊!你就让他这么走了?!”
“他已经走了!”
谢樾的肩膀微抖,听着谢父的话语:“他应该得到安息了,你莫忘了,那棺材埋下的时候我们都在。”
谢母被梗住,眼泪落在了谢梨的头发上,谢梨也回抱着谢母,结巴着说:“哥哥是不是要走了?”
“嗯。”谢母回答
谢梨从谢母的怀里抬起头来,擦掉谢母的眼泪:“那我可以抱一下哥哥吗?”
“这……”
“可以。”韶焉回答,从乾坤袋里抽出宝剑来,交给白玉琉。
宝剑在月光下依然闪闪发光,谢父还以为韶焉要做什么,一下挡在谢梨面前,警惕说:“总不会是让阿梨也成魂魄之样吧?”
韶焉把手指伸出来,白玉琉飞快地在上面割了一剑,血珠从伤口滚出来,瞥了眼谢父,韶焉念动咒语,看见血液隐隐泛起金色,绕过谢父,将血抹在谢梨的额头上:“去吧。”
谢父让开,谢梨就像是一只小鸟一样扑进谢樾的怀抱里面,将头在谢樾的怀里蹭了蹭,谢樾也是软下心,伸手抹在谢梨的头顶,还不小心弄乱了谢梨的头发,摸到落在谢梨发间的谢母的眼泪,谢樾便放开手,捏了把谢梨的脸:“好好待爹娘,哥便先走一步了。”
韶焉燃起一张黄符丢出,被夜风吹到半空之中,半晌才有鬼差从地里冒出来,还正好就是在高家村遇见的那个,他一脸苦相,被韶焉召唤出来的时候还在念叨着什么,看见这屋子里站满的人,直接出手把谢樾提了过去。
在别的人眼里,就是谢樾一下没了身影,吓得谢母赶快把谢梨拉回去,问韶焉:“这是怎么?”
“鬼差来了,你们不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