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樾家只是粗略看了看这支笔,笔上的血迹不多,而且有怨气,他先入为主以为是谢樾的血,但是现在想来,应该和在邓炜手上那把扇子里勾线所用的墨水里混杂的血液是同一来源。
在祁笙屋里的时候,祁笙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至少现在看来谢樾是没有影响到祁笙什么,特别是听了邓炜说的之后,韶焉觉得他的死似乎和祁笙关系并不大。
躺在床上的谢樾忽然一个翻身起来,冲到桌子面前,韶焉闪得快没有撞到,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话,结果又是磨了墨扬笔要画画。
韶焉实在是不想被谢樾的画继续摧残眼睛,颇为小心地把时间拉扯了一小截。
谢樾正在上马车,祁笙让那个年轻人和谢樾换换位置,让年轻人去童伯的马车,换了谢樾过去陪他,谢樾昨日听了祁笙的话,正好也是有些心得想与祁笙说说,如此也是正好。
那年轻人不咸不淡地看了谢樾一眼,径直走到最后的马车面前,被童伯扶了一把才上去。
祁笙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带着笑意:“我这孙儿脾气有些大,你莫要见怪。”
谢樾和祁笙客套两句,上了马车。
祁笙始终是‘二智’,说话风趣却也是令人深思,谢樾听得如痴如醉,这是他自离家以后最快活的一段时间,他在家中的种种不适在祁笙口里滚动一圈就成了云淡风轻的过往。
他在宁州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就算是邓炜也只是知道他家中极为严格,很多事情就算是说给旁人听也是不信,但偏偏祁笙相信,还不断的开导他。
谢樾活着的小半辈子很少踏出家门,终日在家背书,也没有老师,谢父教导了他全部的知识,祁笙知道的时候一摸胡子,说道:“难怪如此。”
谢父对他的条条框框多了,自然就把原本属于谢樾的东西给压抑住了,就算是谢樾的技巧再好,也没有办法化为己用。
前往皇都的这一日,谢樾几乎都要将祁笙认作干爹,祁笙倒是没有谢樾这般激动,只说了若是谢樾愿意,便做他的挂名学生,在皇都若是得了空,也可以去祁府找他,当真还成了一段忘年交。
童伯给祁笙的那些碎银祁笙说就当是借给谢樾,等谢樾得了功名再还便可,谢樾总算也是放下心,在皇都住了下来。皇都的消息来往比宁州快得多,谢樾刚到皇都两个时辰之后就有人找上门,明里暗里说着希望能和他合作,讲他的成绩换给一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公子,那世家公子作为回报,愿意给谢樾在府里当个门客的机会,还有大把的银两报酬。
那人搓着手,觉得谢樾这种完整衣服都穿不上的书生被哄骗几句,再给点甜头就傻傻答应了,谁知谢樾手按在门上,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把那人直接关在了门外。
“呸,”那人在谢樾门口吐口水,愤恨道,“要不是看你有点文采,谁会找你?就这点在皇都还真不够看!”
接连好几个人都在谢樾这里碰壁,谢樾像个石头油盐不进,最后也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另外个从宁州来的考生与谢樾算是朋友,便有人找上了邓炜,许了些好处,只是举手之劳便可以得大笔的钱财,邓炜何乐不为呢?
谢樾到了邓炜说的酒楼厢房里,对方打的旗号是祁笙,谢樾一抬头便看见了童伯。
童伯正端坐在那里,看见谢樾的时候笑了笑:“我听有人说皇都来了个才子,还当是谁,原来正是谢公子。”
“不敢当,不敢当,”谢樾放松下来,好歹也算是个熟人,“童伯近日可好?”
邓炜见童伯和谢樾之前便认识,还以为坏事了,结果谢樾反倒一点疑心都没有起,还和童伯相谈甚欢,他觉得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很快就退了场。
第二日童伯差人送了一把扇子过来,邓炜打开一看,上面的牡丹图富贵漂亮,他甚是喜爱,串上自己的玉佩便一直不离手。
祁笙虽然让谢樾偶尔可以登门,但是想见祁笙也不太容易,大多时候都是童伯与谢樾畅聊,不知是否是童伯也知道谢樾的事,每一句话也像是祁笙说的那般正中谢樾的心,谢樾也是慢慢卸下心防,童伯又成了他在皇都第二个好友。
那日童伯给谢樾泡了一壶好茶,让谢樾细细品尝,说说这茶好在哪里,虽然这段时间与童伯在一块品了不少好东西,但谢樾还是有些弄不明白,只是摇头。
“这茶采摘至南面的卉川,卉川之茶入口甘甜,回味却是带着苦涩,”童伯摇了摇茶壶,“一会你带些回去喝吧。”
谢樾想要拒绝,童伯又继续说道:“你可觉得这茶如人生,有些人虽然活得苦涩,但是回过神也觉得苦涩中带着些许欣慰,但有些人活得甘甜,可再回首又是千万苦痛。”
“这是何种说法?”
童伯说:“你见我是祁笙先生远亲,本应该是风光无限,可这天下可有我的名字?谢公子虽然出身贫寒,但文采裴然,定是会让天下人铭记。”
正是说道兴头上,谢樾摆手:“我本志不在此,祁笙先生之前让我细细想想如何行路,可我总归什么也不知道,若是不考这功名,恐怕一生碌碌无用。”
“怎会?在垣州若不是看见谢公子的飞鸟图,我也定不会搭话,那时想着若是谢公子只是因为囊中羞涩没有抵达皇都,岂不是可惜?谢公子的画若是能跳脱出条框,那必定也是众人一掷千金的对象。”
被夸得脸红,谢樾说:“可家父所愿,家中钱财也皆投在我身上,我必然还是要入朝为官。”
童伯又捧了两句,本喝的是茶,却是喝出了醉酒的架势,他抬起茶杯豪饮一口,把茶杯放下,深思熟虑道:“谢公子可想过双全法?”
“双全法?”
“罢了罢了,谢公子是君子,你就当是我说道兴头,我们便换个话题罢了!”
童伯越是这么说,谢樾就越是在意,祁笙说的话混着童伯的话在他耳边转来转去,还有垣州那乞丐正巧了就看上飞鸟图,心里本来被掐灭好几次的小火苗似乎又有了点燃的机会:“童伯但说无妨,我便在此听着了。”
“谢公子,你爹娘可否总是说你是聪明之才?”
这句话谢母总是挂在耳边,每每见谢樾背不下书就拿出来说上几遍,谢父也长时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是谢樾不知童伯忽然说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娘也如此说过,”童伯垂下头,看着已经粗糙的手掌,“我三岁识千字,四岁可作诗,五岁便能引经据典,我娘说我有不输给祁笙先生的天赋,可我年年落榜,最后只成了祁笙先生门下的人。”
“这——”
韶焉在旁闻着桌上的茶,算是好茶,但是喝茶的人心怀鬼胎,这茶也算是失了味道。
“我娘便没有再念叨过我,她知道我不是那块材料,我现在在祁笙先生门下也算是活得愉快,喝茶养花,卖卖字画,虽没有什么盛名,但路遇乞丐之时还能分些钱财,那也算是足够了。”
被童伯的话触动到不止一些,谢樾低下头喝茶。
“谢公子,你可知我在说什么?”
谢樾略一点头:“兴许是知道的。”
童伯说:“你若只是担心你爹娘的钱财,那也不算是什么,你若还真的是想考取什么功名,也可明年再来。且从内心,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