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这日却是天光大明, 带着暖意的太阳照在雪地上折射出明亮的光芒。
近期严肃凛然的皇宫在今日不知何故气氛显得没那么肃穆了……满朝的文武都没有等来他们的殿下, 满心疑惑, 可惜无人解答。
那个不早朝的男人呢,正撑着手,打量着身边人的眉眼唇鼻,发现无论怎么看, 此人实在是生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原本清越的嗓音带着三分沙哑一分泣音,让人根本把持不住……
也不知道看了对方多久了, 早朝时间早错过了, 看着那人眼底的青色,知晓他定是起不来吃早膳了……厨房的饭菜烧了一巡又一巡。
刘邵穆忍不住心底那份愉悦, 低头在青年红肿的唇角极轻地落下一吻。
窗外有鸟儿飞过, 并不叫唤,只是歪了歪头,刘邵穆就算不会鸟语,也知道那是不解。
又过了一会儿, 闭着眼的人皱了皱眉头,刘邵穆挑了挑眉,嘴角微扬。
刚睁开眼, 明显还有些米糊, 眼前朦胧, 眼睑半睁半闭的样子多了道平时见不到的风情,平时这个都虚无缥缈地让人抓不住,好像下一刻就会脚踩浮云飘远,眼里永远都是一派淡然 ,好像万物都进不了眼底的模样,可是这会儿,刚醒的样子慵懒又带了丝无意的魅惑,引得人喉头紧缩,呼吸都情不自禁屏住,刘邵穆觉得自己放着这么多事情不做,也是值得的。
并且,在青年因为疼头蹙眉的时候 ,男人结实的臂膀揽上青年的腰肢,用了生平最 轻柔的力道按了按,“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当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里衣传到身体上 的时候,顾沧琴就睁大了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人的面容,脸不由自主的红了,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这会儿觉得哪里都不自在。
见到对方只顾着害羞,没有说话,男人接着说道:“下面还疼吗?”一直到凌晨,天光微亮,他给已然昏睡的人上了药,还记得那边是裂开了……
青年直接把脸转向塌外的方向,以刘邵穆的角度看去,是连耳垂都红了。第一次听到青年跟蚊子一样的声音:“没事。”
刘邵穆“呵”的轻笑出声,这么多年来,唯独今天他的心情实在是很好。
此人难得的一笑,可惜青年没有心思,没有转过头去看。
轮廓分明,五官硬挺,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加上常年不笑,男人比旁人要有威慑力得多,叫见到的人不自觉地忽视了他的长相 ,只会满心尊敬和惶恐,但是此时,眉头舒展,眼角微微下垂,嘴角扬起,甚至露出几颗雪白的牙关,最重要的是眼里盛满了要溢出来的柔情,一眼看去,就会被那份温柔溺死。
男人的手指捏了捏眼前细嫩的耳垂尖,“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这几日我亲自给你上药。”
“不不不,”这会儿顾沧琴是把头转回来了,一脸抗拒:“微臣自己来就好,不用麻烦殿下。”
刘邵穆挑眉:“现在你还和我介意这些?”手臂加大力度把人揽进怀里,“有时候觉得真奇怪,你这人和老学究一样古板又恪守礼仪。”若是换了其他官员,太子殿下当然不会觉得不好,只是换了这人就不一样了,总想着对方能和他亲近一点 。
矜持的人被按到男人结实的胸膛上,鼻尖还能闻到男人身上特殊的熏香味,想到自己最终还是委身于人下,顾沧琴声音闷闷地传来 :“殿下记得答应微臣的事情。”
手上缠绕了一丝青年的长发,男人声音低沉地应了:“嗯。”他当然知道这对于向来抗拒他千里的顾沧琴意味着什么,虽然昨夜的事情非对方所愿,但是他不会放手的。
“还困的话 ,你再睡会儿。”刘邵穆体贴地道。
看这天色,顾沧琴就知道时辰已经很晚了,想要起身:“不了,微臣该走了。”
看着对方执意的模样,刘邵穆也不强求,“御膳房已经备好,先吃了午膳。”
顾沧琴是坐着太子安排的马车 从宫里出来的,碍于这人脸皮薄,出宫进宫的消息都被严密封锁了。
回到顾府,顾沧琴安生地在床上多躺了几日,害得小钱还以为大人病了,志远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在小钱端上驱寒的姜汤的时候伸手 拦截,“这几日给大人准备些清淡的食物,大人这是上火了。”
小钱皱眉:“这你都知道。”
顾沧琴挥挥手,“听志远的。”
小钱应了,端着姜汤下去,顾沧琴依着床榻对志远招招手 。
志远走近,眉头已经紧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大人,太子他怎么可以 ……”
顾沧琴摇摇头 ,缓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称呼你的主子。”
志远扑通跪在地上,“大人,志远已经和殿下说了,余生只效忠于大人。”怕顾沧琴觉得他是个立场不坚定,随意背主的人,就要磕头立誓。
“你起来吧。”顾沧琴精神有些不济,志远见了,不多话了,起身,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大人,您非自愿,太子他……我去……”
顾沧琴再次摇头,“是我自己去找殿下的,没什么,只是这件事你记得别告诉小钱,这孩子等会儿脾气起来可不好收拾。”尽管现在小钱性子收敛了很多,但是知道主子被欺负了,可还是要炸毛的 。
志远想到朱光礼和大人最近在操劳的事情,也知道大人昨夜去求殿下的缘由,当下不再多话退了出去。心里却在替顾沧琴忧苦,为什么世间所有的不公和委屈都要由他这好主子来挽救和承受呢……
当日,顾府收到了一纸诏书,由太子亲手拟定,国不可一日无相,感念礼部侍郎南下有功、护国有力 ,惩治恶党尽心尽职,特此封为陇澜右相,着一等祥纹仙鹤乌衣,享禄米1000贯,俸银2000罐……芷念,景德三百三十二年,成为三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全国官员纷纷来道贺,但是陇澜的丞相就是没有见人的打算,只有小厮出来拿了礼,一个个道了谢,请喝了茶,做足了礼数后把人送走了 。
之后,朝堂上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与礼部侍郎封相来比,这件事就显得没有多少重要了,太子宣布因为秉公廉明的丞相带头 ,一干人联名上书,力保乾薛淮,免去了株连之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俸一年,官降一职,此事便了了处之了。要知道乾家子弟众多,罪大罪小,算起来已经成了株连九族了,被这么一闹,乾家大大小小竟然只有当官的被斩了头,家人也都逃过了一死,更唯独,乾薛淮独善其身,还能留在朝中为官。
这会儿,谁不知道现今年轻的顾丞相宠信优渥,乾薛淮怎么样,大家还能不知道,忠臣不假,有才学不假,但是在朝为官的谁没有才学,在宫里大换血的时候,有了一个先例可怎么了得,那是必须要获罪的。
可是人就是活下来了,向来冷酷无情的太子就是轻轻放下了,要说乾薛淮有哪里不一样的,就是和顾丞相有旧交情,曾经顾丞相有牢狱之灾的时候,此人也是出来说足了好话的,现在看看,放眼朝堂,和顾丞相交好的官员哪个不是升迁了,赵嘉葛不说,那个朴茛不也官升三级。
谁都知道了,必须要和顾丞相交好,这人不说话就能让你获利,一说话就能保你一命,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免死金牌。
所以就算顾沧琴一个人都不见,满朝文武凡是见到顾家的人全都笑脸相迎。
顾沧琴呢,关上门对外面的是非完全视若无睹,这些年岁以来,官场基本的察言观色,风云多变,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只是他向来不把精力放在面子工程上 。
但是有一人的来访,顾沧琴却是大开门起身出来迎接。
短短数月,乾薛淮的模样已经大变,所幸年纪不大,年纪比朱光礼轻,进去的时候身子骨还算硬朗,从牢里转了一圈出来,消瘦了半圈,胡子花白,背脊佝偻了些,精神还算不错。
见到裹着一身青衣袄衫仍显清瘦的青年出来,乾薛淮三步并作两步,激动地几乎是奔着上前,疾呼:“丞相大人……”膝盖一弯,当面就跪下去。
顾沧琴急忙伸手搀扶:“乾大人,快快起来……”
中年老臣抬起头,眼里泪花闪烁,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鬼门关面前转了一圈,说是不愧于天地,他也是愧疚的,没有管教好乾家子弟,任由族人为非作歹,日日面对酷刑,他就要心灰意冷了,放不下的只有同在牢里的同僚,在牢外的至亲。
后来顾沧琴来了多次,皆被牢狱司拒在门外,还是让消息闭塞的他听到了些消息,当知道病重朱光礼被捞出去的时候,为这个老人高兴了一下,后来在牢里的日子好过了一些,他也开口问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牢役搭理了他,说顾大人在外翻案。
想到那个看似出尘,实则傲骨铮铮的青年,他心里觉得安慰,太子回来了,他也回来,想必朝中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但是他知道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谁能料想的到,他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那些亲朋友人……这一切,都是顾大人的功劳啊。
被顾沧琴扶着,乾薛淮的双手都还激动地乱颤。“丞相大人,这次多亏了您……若不是您,我们一家老小……”
顾沧琴低头,情深意切地回应:“我知道,我都知道……”对方的苦楚,对方的感激,他都知道。
小钱在一旁擦着眼泪。
“丞相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乾某此生万死都无以回报……”
顾沧琴扶着中年人的手臂:“我知晓,我都明白……”叠声回应,安慰情绪激动的老臣。
志远站在一旁,看着低着头,谦逊地垂着眼睑的青年人,知道对方为其付出了什么,不忍地上前一步:“乾大人,外面冷,您进去说话。”
被这么一打断,乾薛淮立刻反应过来,来不及擦拭眼里的泪花,反手抓住顾大人的手肘,“对,对,外面冷,丞相大人,您这么瘦弱,进去,我们进去。”
一行人进了正厅,正厅的大门被关上,挡住了室外的寒冷北风。
一个一身玄衣的男人带着一个身量不高的中年老仆站在大门处。
“殿下。”老仆的声音不阴补阳,像是被掐着嗓子说出的话。
“不要声张。”刘邵穆制止了大太监即将向里传呼。
看着那人低眉顺眼好脾气的和乾薛淮进去,此刻两人一定气氛正好,他不便去打扰。
“回去吧。”男人转身,身后大太监连忙跟上,“殿下看在丞相大人的面子饶了薛大人一命,可为何还把人留在朝堂上。”要知道乾家全员落马,乾薛淮一日在朝堂上,就是一日在彰示这次改革的纰漏。
高大的男人背着手,不理会宫人的话。
大太监立刻意识到自己多话了,连忙自扇了几下巴掌,谨言慎行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刘邵穆微服前来是想看看那人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想到那才一见,好像还是瘦了,想着回去宫里再让宫人备上些什么好药材送来……大太监的话他听到了,要问为什么……因为经此一事,乾薛淮一定对顾沧琴肝脑涂地,死忠到底,那人刚升上丞相,虽然百官都无不满,可在朝中,总要多些自己的心腹才好行事。
赵嘉葛够分量,因为是上朝老人,留有余威,朴茛官位还不够 ,他可以给扶上来,朱光礼年迈,现在这情况,这个冬天过不过得去还不好说,就数乾薛淮,对顾沧琴有知遇之恩,心底里本就对其欣赏有加,在内阁做事多年,对朝里各人来路了解甚多,留下他,对顾沧琴多的是好处……
那人总是关心其他人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为自己考虑,他总要为他多花点心思才行。
经过一番掏心掏肺的谈话后,顾沧琴亲自出来送乾薛淮上马车。
“丞相大人,之前一直听说你病了,瞧你现在白如金纸的面色,快回府里去,别送了。”乾薛淮皱着眉关切地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