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小道姑拂净一块向阳之处的石头,意图坐下细说之时,贾环发动了袭击:
“不对吧?你不是该去打精网赛吗?”
“今日休假……嗯?”意识到说漏嘴,小道姑的行动闪过一丝惊慌。
“你!”
“哈哈哈哈哈!”一旁的郑王抢先破功,拍手大笑起来,“我什么也没说过!”
自打认识了郑王,他不是安静腼腆,就是板脸威严,就没笑这么大声过,“高手失手,千古奇观,比玄渡观的景色好看。”
小道姑耳尖红了一点,说不出话。
“这是齐太医的入门弟子,人称齐子苓小师傅,医好郡王爱女的杂症,备受爱重。”
贾环连忙抱拳拜见,谢她炼药恩德。要不是有高手协助,还不能让大伯悬崖勒马。
小道姑福身还礼,束好额前乱发,卸下遮面的绢帕,果然是那日见过的面容,一双熟悉的清凌眼眸,唇角含着笑意。
起初也难辨认,谁能料想一个不苟言笑的青衣道姑,正是前日在精网场,笑靥天真,红衫灵动,贾环格外欣赏的女选手?
装束可换,身形难改,他在现代训练久了,看人第一眼是看身形。
“我是不是也该另弄一个身份来,以免显得太不合群?”贾环哭笑不得。
一个王爷,一个太医入门弟子,都有变装换脸的特殊爱好。
“哼!”齐子苓背过身去嘟囔:“历年装扮未曾误事,竟让一块木头识破了。”
“是你轻敌。”郑王笑得百年难遇,好像喝了蜂蜜。
……眼看贾迎春在府里日渐活泼,她的外号也该换人继承了?可为啥是我?贾环摸不着头脑,又想到事务为重,三人且坐下,听齐子苓将所托之事,细细道来:
“我师父是宫内的齐太医,师傅未入宫前,家境清贫,曾到道观借宿,与德盛道长相识,两人识于微末,后又共盛京城,本是一桩美事。”
四面风动树响,雏鸟啁啾,让故事急转直下时,愈发疑云密布:
“不料,德盛道长不曾回信,齐太医便欲前往观里拜访。德盛道长闻讯,闭门谢客,拒不招待,自称已是再世为人,前尘种种,尽皆抛却。”
这不就相当于……有俩关系好的老同学,当年穷困潦倒互帮互助,十年后扬名京城,都混得不错,其中一个同学希望小聚一下,细数当年的潇洒时光,另一个却百般推脱,甚至以失忆为借口?
的确不合理,纵使眼界高,性子傲,或者感情淡了,关系没那么好……别人都亲自拜访了,就当平时访客对待,不就万事大吉了?为何如临大敌呢?
还说再世为人,借口!再世为人的在这儿呢!贾环不忿。
如果什么都不记得,哪能自称再世?
既然知道再世为人这件事,就说明他没忘,不能拿失忆做幌子。
“再后来,德盛道长得了皇上御笔亲批,重修玄渡观,与权贵往来频繁,特别是忠顺王府,常常带头献礼,来此祭祀。”
忠顺王势头颇盛,几门姻亲皆是中品的武员,既不结党,又自成一派,在朝中是很稳定的所在。
而且,忠顺王威势虽大,却与君王格外亲厚,时常伴驾田猎,这待遇可不是等闲能有的。
“上行下效,引得地方大小官员将德盛奉若真神,金银都不算,为表诚意,甚而有人献子献女。”
“齐太医怕是自此起疑的吧?”
“正是呢,家师回忆,德盛道长鄙弃名禄,但喜游山玩水,赏云问月,断不会好浮名、敛金银。”
人都是会变的呀。没准齐太医的朋友,昔日视名利如浮云的德盛,在经过金钱的洗礼之后,另一种程度的“洗髓换骨”了呢?
“齐太医可曾与德盛道长会面?”
“于祭天大祀上相逢,只是最令家师讶异的,是德盛道长面目全非,口音也不同以往。”
“啊?”贾环一声惊叫,余下两人齐齐看着他。
说了半天才到重点……每个人只有一张脸,面目全非,岂不就是换了人,这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既然面目全非,齐太医为何不上报彻查?”
贾环又摸不清路数了。一个人,连模样都变了,不就是红果果的证据吗?
这不就等于法制节目演过的,某人发现旧友身份被盗,本人生死不明么?
“可是德盛道长自称浴火再生,改头换面,洗金伐髓。家师坚辞不信,可德盛道人说起旧时事,头头是道,竟比家师记得还鲜明。”
啥?换了人,但继承了此人的记忆。包装的好,原来在古代还是行得通的。
“自此,家师在各大祭礼,动辄与德盛道长清谈叙旧,德盛道长谈笑自如,对答如流,无一纰漏。”
“噢……”
那样一来,就有另种可能了。
其一,洗髓换骨浴火重生,是真实的……如果相信这一套,齐太医也不至于这么上心,十三年过了,还一直查个不停。
其二,真正的德盛道长,被偷梁换柱,窃取了一切与身份相关的东西。
往好的方向想,他可能性命犹存,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毕竟,赝品为了扮演一个真实度高的德盛道长,避不开他的往事和故人。
需要不时撬开本人的嘴巴,问些陈年旧事的细节,以防万一。
贾环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过去不久的寿宴,有个年纪稍长的人,说过一句至关重要的话:清玄子便是德盛。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凡人在未扬名之时,可谓横死街头无人问。
何况是云游四方的道长,来去无踪,他说自己是谁,更无人起疑。
倘或清玄子与德盛,当真不是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