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见光的废墟里, 只有翎平缓的声音沉寂在其间。
黑暗如潮地包拥着两人。
白景梦的心也沉得很低。
他没有说话,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听着。
他向来是最讨厌别人说故事的, 从第一次听人说故事时,无一例外都是关乎于自己的, 那些乱七糟的流言蜚语在别人口间钻出来时, 眉飞色舞的模样说得都跟真的似的。
但他现在却在听翎讲着故事,他愿意认认真真听完翎所讲的内容。
因为, 他隐约知道白衫男子是谁,也知道那被称作“母后”和“父皇”的人是谁。
更知道故事中的少年是谁。
他彻头彻尾的聆听,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挖掘着内容,他不明所以的想从中知道更多。
更多关于翎的事。
可,整个故事到了这里。
翎, 却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白景梦只觉得身前人周遭的空气在死黑里突然沉凝了下来。
忽而, 他开始努力思索着记忆里所有关于七尾黑狐的印象。
好像......的确是有在藏阁里一本破烂的宗卷上看到过。
是万年一出的世间罕物,其血肉可做灵力滋补,助人助妖所有修为......
想到此,白景梦的手猛然不自觉的捏成了拳头。
尽管翎依旧沉默未言, 但他也能大概知晓后续。
该是......与朱雀争斗了一番吧。
但仙兽哪里能是神兽的对手?
定是......
白景梦没再往后想。
他脑子里不断的排列出那些虚与委蛇的安慰之词,可始终找不到此时此刻该言出的说辞。
似乎他无论怎么想、怎么说、怎么表达,都无法真真切切的藉慰到翎的心情。
这份痛丧父母的心情。
半晌, 白景梦也没再开口。
两个人只能是在漆黑里沉默尽然。
过了好一会儿, 翎忽然用了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在不见头的黑里, 再次开了腔。
“哥哥......不是想知七尾如何修炼吗?”
“.......”
白景梦没答话, 心里却隐隐的不安。
翎却带着轻笑罔自说了下去——
“要靠剜出父母的心头肉, 喝饮父母的心头血。”
“才能得了最后两尾的修炼。”
“只有这一种,这一种方法。”
说着说着,他也渐渐笑不出了。
狭隘的空间里充斥着压抑心口的黑,沉淀着两人的呼吸声。
“是我。”
“是我任性的乱跑遇到了朱雀。”
“也是我,在父母受伤后亲手了解他们的性命。”
说话时,他的声音像极了数九寒天里沾满冰渣的冷铁。
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深深的自我厌恶和戾气的杀意,落在白景梦的心口上。
感同身受。
不是你的错。
他想这么说。
但做过同样事情的人,真的有资格这样去慰藉他人吗?
可白景梦皮肉之下的每一寸骨骼却像是生出了一种自我意识。
他整个身体几乎是不受自我控制的在顷刻间将翎拥了个满怀。
那一刹。
白景梦动作里带起的风流霎时刮垮了翎心底堆砌的堤坝。
他能明显感受到怀里人身子的一僵!
也能完全能想象到翎方才启口间,喉中的艰难与苦涩。
兀然,翎的身子开始不住颤抖。
连开口的话语也变得哽咽,从他喉里卡出的音节竟是有些发颤的哭腔。
“连师傅......”
“我也没能救得了师傅....”
白景梦站直了身子,让翎靠在他的腰间。
千百种安慰的言词砥在唇齿间,却根本启不了口。
说再多,也都是无用的苍白乏力。
他只能将两只手顺着跟前男子的背部进行安抚。
白景梦见过翎闲散淡然的模样,也见过翎傲睨一世的模样。
却不曾想过,翎竟然还会有现在这般无助的时候。
在他拥抱上面前人的瞬间。
白景梦忽而觉得,翎突然脆弱得像是一片薄纸。
一碰,就会从头到脚尽数破碎。
他会在顷刻间扬得纷纷散散,连渣都不剩。
“师傅,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牢牢攥紧了白景梦的衣衫,五指用力得发狠。
他的骨节咯咯作响,他的指甲深嵌入肉,他的手掌鲜红血流。
可他就是不想放手!到死也不要放手!
白景梦这才注意到,不管翎黑发时笑的多轻佻,多淡漠,亦或是他银发时眼神多冰冷,多幽戾。
翎始终就是个孩子,和自己一样竭尽全力地掩盖了所有的心思,一心把自己本身包裹得更加强大。
可谁来到人世间不是踽踽独行,谁不是跌爬打滚,谁不是磕磕绊绊。
没了族人,失了父母,唯有的师傅......也丧了命。
翎继续嘶哑的言说。
“师傅我错了,师傅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当时没来得及出云芳,原谅我三年后才赶到......”
“师傅,我错了...”
“我错了....”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在不断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