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影青竹绰绰, 簌簌碧叶相擦。
竹林深处的青竹屋内氤氲着白氏特有的檀香,白色的幔帐被琉璃长穗捆束在窗桕边, 和风带过几片斑斑竹叶卷起屋内, 和着透过林叶的天光荡落在几案上清澈的茶水中。
“诗讣, 喝药。”
一个温润的嗓音响起。
竹屋内,一名少年身着素雅的流云白衫, 腰悬青玉, 乌簪高绾一流墨丝。他的左手捧着一碗棕黑汤药,右手拿着盛药的白玉小勺, 两只湛蓝的眸子望穿秋水不尽绵意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将勺里的汤药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 递到卧床之人的面前。
青竹床上,纯色的白缎铺天盖地,薄如蝉翼, 状如蛛网。
白缎在床头四角扎成死结,它的另一端牢牢缠绕着一名少年的手腕和脚腕。
那少年半身覆盖着一床白色的被褥, 上身是与其相近的流云白衫, 内里红襟衬衣, 一条红绳高束黑发。
而此刻,他的两只眼睛却瞪得铜陵般大小,琉璃的眸子里满载惊恐之色。
整个人不仅因为手脚腕上的白缎不得动弹,更是由于四肢上紧锢的锁灵铁枷逼不出体内一丁点儿灵力。
他惶恐地盯紧了床榻边的人,口喉在施加封口令的情况, 根本发不出任何音腔, 只能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以此来拒绝面前少年递在嘴边的汤药。
可那人对床上少年的行为几乎不恼不怒,甚至无动于衷,无论白景梦怎么摆命似的挣扎,他就像看不到似的,眉眼里至始至终都捧着月湖般的柔情,薄唇浅扬一抹淡淡的笑意。
还是那种道不尽缱绻的温柔笑意。
看得被绑的少年,心底一阵发寒。
自白景梦醒来,已经过了一个月,而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持续了一个月。
除去臣茗去谷中食堂提食煎药的时间,他简直是日日夜夜地守在白景梦的身边,寸步不离得只要白景梦一睁眼,绝对能立马见得床榻边的臣茗。
而白景梦,手脚上的锁灵铁枷和白缎将他捆得死死地,根本下不了地儿,也离不了床。
唯一能动的,也只有脖颈上的脑子。
根本是毫无脱逃之法。
以前白景梦看着臣茗时,觉得他湛蓝眸子里的三千温柔好似灵溪谷后山的弯弯湖畔,有着无穷无尽的绵意与安谧,看不到底。
现在他也同样觉得,那眸子如同灵溪谷后山的湖畔,凉得冰彻裂骨,简直是要把自己溺死在里面。
还是脚下栓着个重砣的情况。
浮都不浮上来,非得死在里面。
见白景梦一直闭口不饮,臣茗依然端着耐心高举玉勺,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白景梦,就等着白景梦闹腾够了再饮下汤药。
“诗讣,听话。”
一句柔得酥麻心尖的宠溺,在白景梦耳里纯粹是令人后怕的恐吓。
同样的四个字,在这醒来的一个月里他已经听了上百次上千次,他几乎已经能料到接下来臣茗要做什么。
他赶紧疯狂摇头,拼了命地将脑袋侧到其他方向
他只觉得,面前这个人怕是疯了。
见白景梦还在负隅顽抗,臣茗无奈叹口气,他将药碗轻放在床头边的竹藤柜上,起身俯在白景梦的面前,身上带来的淡淡草木清香裹着恐惧淹没了白景梦。
他浅笑着,用自己的左手钳住白景梦的脸颊,他的两指强劲的掐着白景梦的颞骨。
“!!!!!”
白景梦竭尽全力的抵制,可他捆绑着的手脚再怎么左蹬右摆也无法阻止臣茗的当下的动作。
“诗讣,好好喝药补灵。”
臣茗还是浅浅的笑着,两指间又稍稍加重了力道,硬生生地逼开白景梦紧抿的唇瓣和誓死不启的皓齿,让白景梦饮下玉勺内的汤药。
“咳、咳咳咳......”
苦涩的汤药灌入口腔,咽入喉哽,白景梦的喉咙根本来不及通气儿,温热的药水几乎是要呛到心肺里去,一股夹杂药味的酸意霎时在小舌处弥漫。
我|操|你|娘的!
宗主知道你在他小竹屋里这样做吗?!
白景梦在心里的啐骂接连不断,从未消停。
他记得之前在在云芳秘境里发生的事,知道了那柄剑是个屁的仙器!那就是白锦梦的佩剑!
他也知道,自己打开了那把剑意味着什么。
可你他娘的,白锦梦早就死了!
开了无双剑又怎样!?
老子叫白景梦!
白日做梦的白景梦!
宗主纪念友人取名的白景梦!
能是个屁的白锦梦!难道老子十几年清清楚楚的人生记忆,还他娘能有假?!
我|操!
白景梦真的是越想就越气愤,甚至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挂在案台边的画像和提字。可眼下被五花大绑的姿势和臣茗那柔得可怕的注视,他突然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凉了。
难道他|娘的要在小竹床榻上被绑一辈子了!?
翎就不说,可你臣茗能他|娘认识十年前死的那个白锦梦!?
你今年几岁啊到底!?
可白景梦所有的问话却一个封口令给实实在在噎在了口边,什么话都说不出,什么问也提不了。
他只能两眼睁睁地看着臣茗,苦命地用东摆西晃反抗臣茗的动作。这白缎绑得老实不说,就他那平时只仰仗灵力充沛,从不苦练体术的身子,再怎么折腾都跟竹篮打水一样。
掀不起半点波澜。
到最后,他也只能是在臣茗强硬的灌药中,将碗底那一丁点儿残留的棕黑液体入口咽了下去。
他浅色的薄唇上还沾着几滴湿润的药水。
臣茗伸出手指,轻轻地擦拭。
他的眼睑微垂,动作十分的小心翼翼,一抹一抹的微微触碰都珍惜万分,轻柔万分,仿佛白景梦是一尊玉瓷娃娃,稍稍用点力就会碎去。
白景梦冷不丁从背脊打了一个寒颤。
他固着最后一口狠劲儿恶意瞪着臣茗,强烈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臣茗依旧不为所动,凝视着白景梦的湛蓝眸子荡的都是柔情万千。
再不同以往那般缥缈虚远,是实实在在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