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马画家领了结婚证,在新春后的第一个工作日。
给单位同事发糖时,感受到大家惊异却又祝福的目光。馆长那份自然特别丰富,亲自摆在他办公桌上的:喜糖和烫着金字的大红结婚证。
他居然没半个字恭喜我,只往嘴里填块牛奶糖,说:“明天你给办公室写个分房申请,写双方无房两地分居吧……”
晚饭时与刘扬对坐小桌两边,拿出特地包给她的那份,橙子水果味:“给,我的喜糖哟。”
“你们也没有仪式吗?突然就发糖了?”她有几分惊讶地看着我。
“老头儿老太太了,还办什么仪式?吃了糖就算请客。”我笑笑,继续吃饭。
“你们确实太快了,我都还没见过那个画家……”从前我只轻描淡写,徒增神秘。
“等他搬来就让你好好看看,呵……”我们已经看了好几处楼盘,准备置业。
“其实你挺幸福的,虽然以前……但不管怎么样,还是遇到了合适的人。”刘扬巧妙地避开某些不堪真诚祝福,措辞精准——“合适的人”。
合适不等于真爱,可真爱也不等于幸福,但合适与幸福的距离就近了许多。
三点之间,我找到最合理的平衡,该知足。
“我申请了单位的房子,今天去办公室递申请,你不知道办公室主任脸拉的多长。”说起人家拼命想靠职位再捞一套,却被馆长拒绝。反而我在这节骨眼儿上结婚,又有馆长默许,申请于情于理让他无话可说,怨恨不言而喻。
“那……你在这里住不久了,是不是?”本想说个笑话,刘扬却皱着眉想到另一面。
“啊?谁知道呢……咱们单位的工作效率一向蜗牛……”我也一时语塞,不知怎样宛转。
刘扬低头不再言语,剥好一颗糖放到桌下,大白熊马上跑来吃掉,然后抬头看着她企望更多。
“吃太多会坏牙噢。”她微笑着,边说边剥另一颗。
不知为什么,此刻的刘扬看起来非常孤单。
周末马画家打来电话,说到附近山区写生,邀我同游。
山区果然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只是太冷。下火车时冻得直抖,还是接站的马画家把大衣脱下裹住我才好些,不幸又受到他那几个学生的窃笑。住在农家院里,感觉很新鲜,白天他们写生我就跟着爬山闲溜达,马画家不放心总派个女生跟着我。
“不用不用,我这么大的人了,还怕被狼叼走?”走了半天那女孩子还背着画夹尾随,我不自由也怕耽误人家学习。
“没事,我是马院长的助理。”她好像□□春,挺沉稳的女孩子,平时看马画家老是使唤人家。
“他还有秘书?真享受……”我眼中的他不过是个内向又有点路痴的人,想不到还有如此待遇。
“马院长在我们市里很有名的,好多人想进画院就是冲着他。”在师母面前夸师傅,这小丫头够精明!
“真这么厉害?我怎么看不出来?”纯属玩笑,他那张小品画就把我震得一愣一愣的,功力可见一斑。
“您和他太近了,看不出来也是正常。”
“噢?这么说你们都和他离得远?”我诧异道。
“他都不让人进他画室的……我们都有点怕他。不过我知道他是个特别好的人。”春春语气稍显激动。
原来这样?也许艺术家难免有点怪癖吧,但这帮年轻人的盲目崇拜也让人汗颜——作为一个圈外人,自己确实没有感受到他强大的魅力。
晚上说起这事,马画家只微微笑一下:“别听学生们瞎说,我哪有那么凶?”
想起初次见面他像个保姆似的帮学生们搬行李,完全没有仙风道骨之气嘛。又或许,谁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呢?
没有暖气的平房冷到结冰,虽然房东生了炉子,又铺上电热毯,我仍然受不了。
“真冷,早知道不来了,到时候害我生病你可得负责。”我小声嘟囔道。
“进我这里吧,两个人比较暖和。”他抬起手臂示意。
乡村的夜晚好黑,再没有城市中的灯红酒绿,月亮又大又亮,洒进屋里一片银色的霜,映着他有些发暗的脸。
“怎么了?你病倒我可照顾不了,下周要回画院开会的。”
犹豫间被他揽进怀里,的确暖和好多。
我有些僵硬,虽然并非第一次,但也没有熟悉到坦然的地步。
“果然很冷呀。你怎么一点火力都没有的?”男性低沉的嗓音近在耳端,本能告诉我这样很危险,但那一点温暖却不忍舍弃。
有多久了?没有人这样好好地抱着我,温柔地和我讲话,把我放在最最重要的位置对待?我不需要风流快活,也不需要刻骨铭心,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份真诚的关怀,一份常人的照顾。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每次靠近他我都会哭的原因。
既然想要的人得不到,想要我的人我也不要,剩下来,就是这种遗憾与惊喜交织成的片刻幸福吧。永远徘徊在边缘,纵然只有两人相对。
第二天醒来时马画家已经进山,床头放着“早饭吃的玉米面粥,很香。找房东给你热一下再喝”的字条。动一下感觉很痛,我想自己还是没能完全接受男性身体,幸而马画家并没意见,痛的时候总会温柔下来。昨晚他仿佛说过“要有个小孩子就好了”之类的话,真无奈……
并不想让事情变的更加复杂,但如何终结却束手无策。也许一开始就是糊涂的计划,现在只能靠运气走下去。
在房子还没正式批下来之前,我已胸有成竹地寻找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