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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所有(2/2)

“啊?真的?”小弟差点儿没蹦起来,“真的?真的?”

“是呀,医生说的。”

“她怎么没和我说?一点儿都不告诉我呢?噢……哇,怎么办?姐?”他的脸通红,像中了大奖似的,无法掩饰的兴奋。

我微笑看着他语无伦次又惊又喜的模样,心里片刻欣慰——你以后,一定要对她很好很好喔。

下午居然就来了新护工,年轻男生,还是卫校毕业的大学生。

“阳阳需要休息,不能累着。”向小弟解释道,我知道他一定在算计这些费用,“钱不是问题。”

“姐,……”他一定担心我又背地里做些伤害自己的事情。

“好好休养,我们也能早点回家。”拍拍他的头。安心吧,我亲爱的弟弟,你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坐在阿阳床边,从黄昏到黑夜。她睡得很沉,挂了营养吊瓶。

好黑,我悄悄打开壁灯。她却醒了。

“晓丽?”

“我在这儿呢?要什么?”看她脸色苍白,我好心疼。

她不要什么,只是盯着我,说对不起。

从何说起?

她和小弟的孩子?

“我只是怀疑,没去医院检查。你放心,做掉就好了。小磊他不知道。”她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和我说这个?

“你去年做过流产?有和小磊商量吗?”

“他不知道。我自己去的。还在医院看见你。”

呵,原来我们当时同病相怜,唯一区别就是我不明白她而她却看穿我。

“你的体质,做手术很危险,以后很可能会习惯性的。”

“对不起……”

“不是对不起我,是你自己。”握着她温暖的手,才感觉自己早已全身冰冷,“我不想你出什么事……你不能出事……”

“对不起……”

“等小磊出了院,我们就走吧。不在北京了……我有个朋友在上海,我们去找他,那里没人认识我们。”她以仅有的力气拉住我,仿佛一松开我就会马上消失。

“睡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医生说你要休息。”盖好被子,背对她的瞬间,有不堪的情绪。

“你会在这里吗?看着我。”像多年前在单身宿舍时,她若感冒发烧,一定要我在旁边看着她睡着。

“会……睡吧。”吻她的额头,吻她的嘴唇,吻她的手背,我想深深记住这种感觉,留恋的感觉,绝望的感觉……

深夜十二点,我带上房门,来到住院部楼下的广场。空旷,稀稀两两几部车停在那儿,一时间,居然不知要往哪个方向走。

索性蹲在地上,捡起脚边零落的树枝,划拉着,像无所事事的孩童时代,一无所有,连憧憬都没有……

初到北京,我们在双层巴士上折下的小树枝,还夹在笔记本里,安静睡着……

这样无名的残枝,离开主干,又怎能分得清哪个是哪个?而我卑微的爱情,在经历过若干周折浮沉之后,又怎能轻易取舍?

我想变老,我想健康,我想和阿阳把从前失掉的时光都补回来,我想自私地爱一场……

但我,一无所有。

划着划着,划出若干数字,很熟悉的,月月的电话号码。

我想,一个陌生的外地号码,一个万籁俱静的深夜,即便从梦里回神也要不短的时间。但雷厉风行的月月却在第二声铃响过后就接听了电话,一如以往风格。

甚至没有丝毫睡意或困倦。

讽刺吗?仿佛总有个不知疲倦的人在等,等什么,等多久,等到的结果是否满意全然不知,却还是等……

守株待兔,也要有如我般蠢笨的猎物。

“我在C大医院住院部门口。我们回去吧。”特意加重了“我们”二字,她找到我时反复要求的——回去,我们。

我没有企图高尚地死去,因为阿阳的存在,似乎我早已与高尚绝缘。但这副将尽的皮囊想留在这里,醉生梦死,我一生不敢也不能追求的归宿,不过如此。然而回去,回去!醉生梦死已经很好,已经认了,却还不行,还不准,前世究竟背负多大罪孽才会得到这般惩罚?

不敢哭出来,眼泪更难承受;不敢细究原因,亲人现在变成两个,而爱人仍是一个,更何况牵扯到一个崭新的家庭和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生命,孰轻孰重?

我没有冲动,没有混乱,没有知难而退,我想得很清楚了,不会再改……

月月看见我把嘴唇咬出血时居然没有惊讶,她只是以贴面的距离告诉我,明天上午的机票——最早那班。

短途航线,却是头等舱。

天高云淡,气温回升,舷窗外是洁白浮云,令人神清气爽。

第一次坐飞机,好像很多第一次,都是与月月共同……

一个来小时,飞机着陆。

回来,是很容易的事情。

机场出口有位年轻人迎上来:“月姐,车钥匙。车停门口了。”

“你回公司吧,这儿没事了。”月月安排行程果然周全。

她的本田依然舒适,坐在里面,我却想起在北京搭公车,赶地铁,步行的日子,蜷缩在皮毛靠垫中,微颤。

“冷吗?”打开空调,“很快就暖和了。”

脚下一踩油门,月月的表情似乎有那么点儿志得意满——这是她的地盘,她能做主。

一路无话,飞驰中并没发现景物有何不同。离开几个月了?其实很短,远未到沧海桑田的地步,但我的心情却过早海枯石烂。

快速路段结束,进入市区,月月把车停到路边。

“干嘛?”我问。

“你……去哪?”她匆匆瞄我一眼,又扭过头去。

面前三条路,左边——我的单位;右边——她的别墅;

我指指中间,微笑着:“直走,去医院吧。我好几个月没检查了,也没吃药。”

她看着我,眼神迷茫。

“要不……直接送火葬场得了。去医院也是白去……”我甚至笑出声来。

“你,不要去医院了。”那声音明显不对,很不像飞机落地后焕然一新的月月,倒像是北京那副灰头土脸的状态。

她探过身来抱住我,动作像个慢镜头。她的下巴抵住肩膀,双臂揽住我整个身体,越揽越紧,也像个慢镜头。

也许是她的缓慢加剧了我的迟钝,我没动没叫,默默接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拥抱。

想问为什么?又觉得多余。直到她哭出声来……

我想这个哭一定会由弱到强到山摇地动,但我错了。月月死命抱着却一直微弱地哭泣,像什么呢?像小狗小猫,像秋风扫下的落叶,像等待黎明的昙花,想抵抗什么却终无力回天……

哭到头昏,哭到很怕她突然喘不过气来,哭到不知还有谁能蕴藏如此大的悲伤。

我只好机械地抽出手,摸着她柔软乌黑的长发——“不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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