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上云未曾抬眼, 只唤她一声, 她性情如此, 鲜少会多说话,穆湘洛起初觉得诧异, 二人分开数年, 再见面, 每每都是她主动说话, 也不觉得她孤僻,待时间久了,就渐渐发觉她的性情确实变了。
山中静谧, 二人隔着桌子对坐,她望着碟中清淡的蔬菜,好似都是昨日温净让人送来的, 若无其事地舀了勺鸡汤, 味觉鲜美, 并不觉油腻,且香气阵阵。
她抬首看着依上云, 眸色诧异,唇角蠕动, 却不曾开口。依上云瞥她一眼, 淡淡道:“没有毒, 朕若想害你, 不必大费周章。”
一朝帝王, 若想杀人, 不必亲自下厨,在汤内下毒的。
穆湘洛本有胃口,听她这番话,反倒不想用了,将瓷碗搁在一旁,她对吃食不大讲究,但这碗鸡汤确实鲜美,足可见她用心。
穆湘洛吃着米饭,对依上云的用心愈发怀疑,她大可不必过来,有结界与温净在,她想逃也无用的。
依上云不知对面人小脑袋瓜里想些什么,吃饭也分神,若是再一言不发,由着她分神,想必又会生起其他事端。小事罢了,何必让她徒添烦恼。
她停著,言道:“浮云飞絮确实回太一门去了,朕不知晓太一庶务,朕也可由着你与他们联系,朕也非滥杀无辜之人,只要他们安分,朕也可答应你,让太一门人在北周内自由行走。你与寂笙的约定,你都未做到,若想再做第一件事,朕不会阻止。至于第二件事……你若想取我性命,也得看你有没有能力。”
依上淡淡一笑,毫不在意,穆湘洛抬首凝视她,半晌后,稚嫩的眉宇舒展,讷讷道:“我不会做大逆不道之事的。”
“朕知道,想来你也没有这般勇气的。”依上云自信,将瓷碗又推到她面前,眉眼稍作温婉,笑道:“朕花费颇多时间做的,就这般被你浪费了?”
她热情相邀,穆湘洛不可拒绝,也乖乖喝了,乍一入口,清香美味,她又抬首多看了两眼,颇觉怪异,这般的厨艺,常人比不得的。
喝完汤,依上云便将碗筷收走,一夜间也未再入屋。
次日,穆湘洛醒来时,外面多了少许人声,她惊了惊,想到是日日送食材上山的人,她穿衣出去,阳光很好。大汉将东西送入厨房,骇于依上云冷冽的气势,不敢靠近她。
见到她后,忙凑过来,大汉憨厚,笑问她明日需要的食材。
她不下厨,并不知晓这些,平日这些都归温净处理,她略微想了想,就道:“随意,送些新鲜的即可。”
大汉见她不懂,也笑着应了声,与她报了些春日刚上市的蔬菜,又添了些肉类,见她风吹即倒的模样,笑道:“昨日山雉味道如何,那是山上的,肉质鲜美,炖汤可口,我昨日特地带了些香料过来,放在里面,补身体很好的。”
大汉看着憨厚,说话好听,穆湘洛笑着应了,听他又道:“今日花神会,街坊里很热闹的,姑娘整日待在此处,不如下山看看。”
花神会,该是此处民风,穆湘洛细细问了几句,原是多年前,此山本有一女子,每每春日,就会出山医治穷人,赐药赐银,百姓赞誉颇多,不知其名姓,为感激,就建庙立祠。因这女子相貌脱俗,犹如天仙,只在春日出现,百花盛放,便唤她花神。
穆湘洛颇觉有趣,站在那里笑了笑,这般的传言还是第一次听闻,心有向往。
大汉拿着扁担,乐呵呵地走下山。直到没有影子,一旁坐着看书的依上云方起身,“春寒料峭,多添件衣衫,我煮了些清粥。”
这样宁静的依上云,与朝堂上遇事果决的天子,实难想象是同一人。穆湘洛定定应了一声,便回屋洗漱,待她添衣后,屋内桌上多了碗白粥,还有一碟糕点。
白粥清淡,入口清甜,糕点软腻,二者也是相得益彰。
她静静喝粥,依上云也静静看着她,眸色缥缈,她是帝王,身系良多,诸多事务要处理,可这半日发现,她也有平淡的一面。
其实,她这番姿态,更像隐士,颇具才华,不愿为事俗所牵连。
穆湘洛用完,如昨夜那样,依上云收拾碗筷,转身出去。穆湘洛照着往常那般,将自己的躺椅小几搬出来,坐在阳光下,碎金般的日光洒在身上,散着明媚的气息。
依上云见她此番模样,心中一定,问道:“可去山下?”
穆湘洛正有此意,只是无法说出口,听她问话,忙点头。
山下小镇,民风淳朴,街上所贩卖之物,也是自家手工制作。镇上多是百姓来上香,依上云换了一身素衣,除去料子上乘外,无银丝金线,素雅得很,站在人群里,若不抬首望她容颜,也不觉奇怪。
花神庙在镇上偏僻之处,建立约有多年,岁月悠悠,春日碧绿的青苔爬上墙角,不似除立时面貌崭新。穆湘洛看着岁月流逝下,已脱漆的花神庙三字。
她一路走来,百姓对花神极为恭谨,小庙外间破落荒废,但入内却是一尘不染,她看着雕像。这是照着花神相貌而造,眉眼温婉,笑意淡然,素衣纱裙,缥缈之态仿若仙人,她在想,雕塑难以刻画人的气质,但其与花神二字确实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