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了眨眼, 水汽氤氲, 长睫上汗水顺势滑落, 穆湘洛不甘心地瞪着她,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 她非示弱之人, 郁郁地望着她, 依旧不退让。
依上云先败下阵来, 比起倔强,阿洛更似明帝,她退后几步, 淡淡道:“随你。”
闻这二字,穆湘洛心中更加不甘,上次前面说随你, 她出屋就布下结界, 出尔反尔, 仁君二字,定不相配。这样的话, 她自是不敢说出口,自己撑着站起来, 腿脚发软, 使不上力气。
依上云生性淡泊, 从未这般重视一个人, 多年来, 亦无一人刚横眉冷对, 就连百官之首的丞相温玉都不曾有。唯独她,真是无奈。
她既然说不愿,那便是同意了。依上云凭着那三日,也摸透她的性子,上前扶着她起来,也不再逗弄她。阿洛面子极薄,这点与小时候差距甚大。
她幼时犯错,只要没有真凭实据,死不承认,脸皮颇厚。
依上云不逗弄她,穆湘洛也懒得与她说话,奔波三日,实在累得很,方才又惊又吓,伏在床榻上,看了眼屋外微沉的天色,便昏睡过去。
她睡得沉,与在外不同,她似是很放心,呼吸绵长,没有设防,极是安心。依上云浅浅一笑,有些拿她无法,方才怒眼相向,眼下又这般放心沉睡。
到底心性不够沉稳,亦或对她很放心。
山林中的日子比不得外间喧闹,静谧如无人,穆湘洛再睁眼时,桌上点了盏灯,人影斜映,她下意识想唤人,却见那人已转身。
她便抿唇不语,眼睛失了光色,桌上添了些文书,她之视线,亦看不清内容,也无意去看,能送到此处的,定然是急迫处理的。
恬静的日子,总是不多,她知晓依上云要离去了,三日闭朝,总要开朝的。她身上疼,也懒得去想,待依上云走近后,她就下意识打起精神。
屋内灯光很足,也不冷,穆湘洛额间沁出密集的汗水,想来盗汗,依上云拿了帕子予她擦干,倒水喂予她喝下,见她神色不好,将压在心头的话咽下。
去岁南越送来假质子一事,传回南越后,南越国君道是被太一门所迫,不仅送来赔礼,又将真正的南越公主送来。毕竟,强国与弱国之间的差距甚大。
只是赔礼收下简单,真正的萧安宁无人可知晓,温玉送来奏疏,言及朝堂上下,力荐让南越以城池作为赔偿,质子便免了。
朝中党派颇多,意见相左,但真正决定的还是依上云。忆起阿洛在南越生存过,想听听她的意见,南越本就占地狭小,定然不允,再出战,胜利的把握很大,保不齐其他两国趁势而来。
况且此事,与阿洛有关,依上云想听听她想法。
穆湘洛并不知外间的事,她喝了温水,便又睡下,闭眼前不忘看了依上云一眼,目光很淡,带着浓浓疲倦。依上云微微笑了笑,摸了摸她柔软的后颈。
心中多了一分考量。
再回神,就见阿洛脸色惨白,双唇抿得紧紧,极是不安,似是正在噩梦之中。她伸手拍了拍,算作安抚。然而她的安抚未起作用,阿洛眉头紧蹙,身子微微痉挛,呼吸急促,她握紧她的手,渡予她灵力,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片刻后,似是安静下来,口中喃喃自语,却让人辨不清。
此处阴寒,不易养病。依上云思虑再三,还是将人带回平阳。
南越之事,难以处置,思虑不全,就会出大错。再者大祭司身在南越,虽说得了血玉,有生之年,不兴杀戮,但不能保证她不会利用南越,挑起战祸。
南越皇帝威望不及其他三国,三国环伺,皆想取而代之,且心性摇摆不定,之前求助太一门,对外用兵不善。如此困境,极易被寒羽利用。
春雨绵绵,雨丝斜打入窗下,吵醒了熟睡之人,穆湘洛睁开眼睛,瞧清不是在竹屋内,就明白陛下带她回宫了,既逃不出,且在此处待着。
三殿下醒了,侍女自去榻前伺候,命人拿了春衫过来,见她眉色不豫,以为她初醒,轻声唤道:“三殿下。”
一声三殿下,让穆湘洛彻底惊醒,残存的睡意也消逝,她侧卧在榻上,初春之际,殿内依旧点着炭火,她扶着侍女的手,微微站起,双脚方一落地,她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去,侍女惊得扶住她。
未防他人看出异样,她忙笑道:“无妨,大概方醒,头脑有些晕眩,我睡了多久?”
侍女也不知晓,只道:“陛下今晨将您带回来的。”
穆湘洛顿觉苦闷得很,她不想回来,这里太过压抑,奈何她决定不了,真正的大公主已逝,依上云心中苦涩,必不会让她离去的。
她虽苦恼,面上不显,侍女捧了衣衫过来,欲伺候她更衣,若是平常,她定不会让她人近身。眼下却是由不得她,她伸开双臂,由着侍女更衣,她问道:“此处是长生殿?”
侍女蹲下腰身,替她将锦带系好,回道:“是的,陛下说您想回寝殿也可,需等她回来。”
穆湘洛想了想,居住何处是眼前急需解决之事,她需公主府,她也过开府之龄,不算逾矩的。待见了依上云,好好周旋一二,也可。
独自一人用了午膳,穆湘洛自己跨出寝殿,宫廷内,亦可见春日之景了。
庭院内绿草绵延,薄薄雨雾,随风荡漾,树木峥嵘。院内满目青翠,海棠花开了几朵,漫漫绿意中,添了抹颜色,笼着一层濛濛湿气,愈发显得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