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上云虽说存了逗弄她的心思,谈及正事, 她方正色道:“你在太一门行事也是如此?一人决策, 不与旁人商议?”
穆湘洛处事稳妥, 这些年太一门为四国不容,亦可尚存,可见其能力;虽无大进展,但比起十多年前要好上很多,重建颇为困难, 她不善激进, 也非滑稽, 唯有徐徐图之。
在听到依上云问话时, 她并未隐瞒,道:“门内庶务,由十二司命打理, 只有她们难以决策之事,方会告知我。她们都拿不定主意,自然是我决策, 至于商议, 更不存在。”
依上云刨根问底,问道:“无人可商议,还是你不愿与他们商议?”
细细想来,大祭司不在, 寒羽又隐于暗中, 自然无人可商议了, 只是穆湘洛不明她的意思,只道:“陛下何意?”
“此事一人难以决断,需六部与丞相商议后,呈上对策,才可决定是否赈灾,你方才一言断定,是否太过草率了。”
穆湘洛看她一眼,也不与她辩驳,低低应了,翻开其他奏疏,一一读于她听。此番,无论依上云再是如何询问,都不再开口。
她读一篇,依上云都要思索许久,站于那里,颇觉难受,深深吸了一口气,见她眉宇紧蹙,自己也不敢随意出声。她腿疼,呼吸苦难,再去读时,嗓音带了些许沙哑。
显然不如方才声音动听,依上云察觉后,看她一眼,暗恼自己的疏忽,也不让再读。自己走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怪道:“撑不下去,何必硬撑。”
出乎意料的示好,让穆湘洛诧异,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隔着一臂距离,道:“习惯了。”
二人离得这般近,依上云自然察觉到她的抵触,便道:“你好似比以前拘束了。”
穆湘洛无意与她亲近,她问,自己就答:“陛下境界高深,自然让人畏惧。”
又是睁眼说瞎话,论境界最高,非寒羽莫属,而两人敌对时,穆湘洛淡定自若,哪怕深陷幻境,也不见惧色。依上云不愿二人再生隔阂,压低声音,道:“你与寒羽,并非这般拘束。”
依上云说的是实话,穆湘洛抬首看她,接着道:“陛下乃是帝王,臣民当然畏惧。”
“你是臣民吗?”
穆湘洛语塞,面色微变,咽了咽唾沫,她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大概是陛下威仪赫赫,让人无法放松。”
“你的意思是朕很凶?”依上云怅然一笑,转首看着殿外阴沉的夜空,闪电蓦地划过,照亮了庭院,心中发寒,抬手握上她的手腕。
因着阿洛,殿内灯火通明,光线胜于往常,亮得依上云眼睛发涩,她却执着地等着穆湘洛的回答。
一时间,一人看着灯火出神,一人等着回答,殿内静谧无声。
依上云之意不是在于‘凶’,而在于穆湘洛的态度,人人畏惧天子,自是常事,也是好事。存于世上的两个孩子,穆夜并不畏惧她,只是与她时间待得久了,缺了自在。
剩下的穆湘洛,她自然在意她的态度。她自认自己清冷孤僻,但与这个孩子在一起,也不曾以天子的身份去压制她,何谈威仪赫赫。
穆湘洛久久不语,想着方才的‘折磨’,是否应着礼尚往来,挖苦一二,低眸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素手,似是生了汗意,五指修长,肌肤下流动的经脉都可看清,她方觉得冷,陛下如何就热了……
再抬首,对上陛下认真的神色,心中似存空荡荡的失落,她垂眸违心道:“不凶。”
此时若再挖苦,只怕才是真的不想与陛下好好相处了。
得到答案的人虽不觉满意,见她神色变幻,只是想着教导孩子,还需多花些心思,不可一蹴而就。想着,就松开手,转身吩咐人去传晚膳。
穆湘洛看着陛下蹁跹的背影,只觉她太过阴晴不定,真应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她有些明白穆夜为何总待在封地上,等她伤好,就先搬离禁宫,常住宫外。
晚膳时,少了剑拔弩张之势,两人也极其安静。
膳后,雷鸣声起,伴着闪电,风驰电挚,宫人急忙关闭窗户,春雷惊蛰。
寝殿内仅一榻,穆湘洛歪头看了一眼殿外,小眼神不住地往依上云那里瞥,思索无果,料定自己无法离去,也就释然了。那张榻足可容纳四五人,她睡里侧就好。
洗漱好,她随意躺在里面,与外侧隔了两臂距离,尚觉得很好。帝王诸事繁杂,待她过来,必然要到子时,她自安心睡去。
果然,她睡沉之后,依上云都未入内室。她在案后端坐许久,几日积压下来的政务颇多,今日若不完成,也会拖到明日,日复一日,毫无休止。
她处理完后,精神尚可,也无疲惫,抬脚去了内室,榻上人缩在内侧,昏暗的烛火下看不清她的神色,她莫名笑了笑,觉得她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