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已言难, 依上云自不会为难她, 接过画笔, 本想补救一二,细细观看蹴鞠场上景色,战况激烈,儿郎健步如飞,默然将笔放回去,笑道:“看来二殿下不会收你这幅图的。”
穆湘洛也并未多计较, 她尽力了,便道:“我不善绘画。”
她毫无补救之心, 温玉观她神色, 试图劝说:“三殿下再试试, 陛下与你风格不同,自是难以补救的。”
“再补救也无益的。”穆湘洛淡然, 命人将画架撤下, 见陛下与温玉同来, 定是有要事,自己着实不喜这番闹腾,便行礼退下, 想来穆夜也不会苛求的。
温玉眼中闪着诧异,依上云也察觉出她的变化,叹息道:“她现在无斗志, 起初她观看太一术法, 朕以为她会重新修炼, 她天赋极高,定会超越常人的。可数日过去,她体内如常,可见她无心再修术法。”
纵观世间,谁人都难以轻易接受从云端跌落尘埃。观她之前行事风度,就可知她亦是心高气傲之人。道理都懂,只是人在其中,哪会这般理智面对。
温玉知晓忘川之事,细细分析道:“其实,三殿下去忘川,明知反噬,而去冒险。她知晓后果的,经脉受损之人,享不了常人之寿的,她知晓自己命运不在自己手心掌握,便去赌。”
温玉的话十分委婉,依上云也明白,蹴鞠练习结束后,穆夜先跃上看台,左右观看一眼,奇怪道:“阿洛呢?莫非作画结束了?”
“三殿下不善人物画作,就逃了。”温玉道,又回身看着看台下聚集的世家子弟,皆是朝中官宦子弟,不乏刚刚出入仕途,得见天颜,都振奋不已。
依上云不喜闹腾,随意嘱咐两句,就先离去。穆夜善察言观色,知她不悦,也不敢上前打扰,从温玉这里旁敲侧击。温玉淡淡一笑,只道不知。
从看台上,蹴鞠场上风景一览无余,穆夜着实不明白方才变故。温玉行事,一向高深莫测,他看了她许久,都未得结果。想来想去,不如出宫饮酒来得自在。
*
北周律法严苛,修改数次,属四国之内最繁杂的。吏部主簿将所有律法书册搬至中宫,穆湘洛大为不解,律法她也曾接触过,枯燥无味。
她随意翻开一册,觉得厚重,更别提满满当当一桌子。品茶的依上云甚为闲暇,唇边勾起一抹轻柔浅笑,道:“你近来无事,不如将这些律令熟背,待你入朝后,行事也好方便。”
闻言,穆湘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您……我……我最近好似并未惹你生气。”她连自己寝殿都未敢回,日日待在长生殿,只有作画那日出殿,其余时间,安静如无人。
“朕不过见你无趣,既然不修习术法,那便背周律。”依上云起身,走至桌前,望着阿洛,带着淡淡笑意。
穆湘洛总觉得那抹笑意,甚为可惧,她移开目光,冷冷道:“不背。”
她态度坚硬,颇如稚子,依上云面不改色,红唇轻启,反问道:“三殿下态度甚好,不如去紫宸殿给朕伺候笔墨?”
简而言之,背周律、去紫宸殿,二者选一。
穆湘洛瞪着她,毫不畏惧,与她对视须臾,真心觉得此人讨厌,她不愿沾染朝政,便道:“殿前宫女颇多,再不济也有苏大人,何苦要我去,不去。”
宫人被她两句‘不背’、‘不去’惊住了,往日的其他两位殿下也不敢这般硬邦邦的答话,一时间,都垂首不言,暗自祝祷这位殿下悬崖勒马。
依上云也不觉得奇怪,故作叹息道:“想来也是,三殿下厌朕,时时见朕也觉得不舒服。”
穆湘洛不明白她话音,凝视须臾,碍于帝王威仪,只好退一步,道:“我回寝殿,背周律。”心中憋着一口气,轻轻哼了一声,就差没有拂袖而去。
依上云觉得好笑,为克制笑意,以手抵唇,方不曾为人察觉。只是她未曾敛下笑意,小东西又回身,隔着门槛,盯着她,目光灼灼,直接道:“我想出宫。”
“三殿下这是求朕的态度?”依上云道。
这下更讨厌了!
宫人俱都窃窃低笑,又怕为三殿下所知,极力克制。
穆湘洛跨过门槛,屈膝跪在依上云脚下,压低声音道:“陛下,我想出宫,望您应允。”她并非呆板之人,低头也无所谓的。
只她低头,依上云尚不满意,冷冷望着她,“想出宫便去,朕何时拦着你,以前设结界也就罢了,现在什么都不曾设下,你想走想留,随你。”
站着说话,不怕腰疼。中宫守卫不言,若无令牌,寸步难行。穆湘洛又觉得心口疼,站起身,面无表情道:“我不出去了。”
说罢,当真拂袖而去。帝王也不恼,反带着几分温和笑意,笑着摇摇头。
隔了十数日,依上云都未曾见到那个小东西,又觉无趣,吩咐人去请,次次都推脱。
朝堂之上,属赈灾与南越两件事较为难处理,让人最为头疼。去岁暴雪,帝王也有准备,不至于忙乱;剩下南越,朝中无人可派遣。有人提及三殿下,言之她对南越了解,让她出使,熟稔有余;此言一出,又有人反对,道三殿下方归,与南越之间恐有联系,不适合出使。
然后议论纷纷,穆湘洛却躲在寝宫之内,对着周律发怔,十几日来,她一字未看,不过是躲着依上云。每次见她,都会被她逗弄。
闲暇无事,她好不容易翻开一册,上面提及宵禁,似是刚刚编著,与其他律法格式不同,她方看了两页,宫人道是二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