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大雨, 宫内低洼处都蓄积着雨水, 宫人拿着笤帚在扫,远处晃晃悠悠地跑来一小女孩, 她在宫人身旁停下,呆呆地看着水中的自己,捏了捏自己圆嘟嘟的脸,水中那人也捏着自己圆嘟嘟的脸, 学她捏自己的脸, 她不大高兴了。
她轻轻哼了一声, 迈着小短腿, 狠狠地踩了进去,积水四溢,溅到自己的身上、脸上,刚穿的小粉色衣裙脏了大半, 她也不甚在意,在低头去看,那里一片浑浊,再不见方才那个讨厌鬼。
讨厌鬼被赶跑,她嘻嘻笑了,身后宫人赶来时,就见方才穿得漂亮的三殿下,全身污浊, 眼睫上也挂着些许水珠, 衬得圆润的大眼睛格外明亮。
宫人愣了, 眼见着小魔王就要溜,立刻伸手去捉,半哄半抱地去将人带回中宫,又重新沐浴更衣。
雨后春景,散着朦胧水汽,泥土的清新与花叶的馥郁,恰好糅杂成淡淡芳香,牡丹花色,在盎然绿意中,更显娇艳。寂笙一身道袍,长发束起,身姿清婉,超然物外,望着牡丹发怔,直到对坐的皇后提醒她,她才回神。
她略显尴尬,眉眼带着微微笑意,莹白指尖摸着光滑莹润的杯壁,看向皇后殿下,“殿下这里的牡丹颜色极好。”
依上云顺她视线望去,花圃内的牡丹如旧,并无异样,叹息道:“少司命有话可直言的,我这里的牡丹不过是花匠呵护,并无异常。”
寂笙讶然她的直爽,春风穿亭而过,平添几分温和,她淡然一笑,“太一门十二司命,本都在天选之人,我见三殿下心智皆高于常人,不知殿下可舍得?”
“自然舍不得。”依上云想而未想便拒绝,寂笙当年就来过依家,就用这番鬼话劝她爹娘,让她入太一门。多年后,旧事重演。
又被拒绝,寂笙也不恼,唇角蕴出一抹浅笑,道:“皇后殿下勿要拒绝这般快,三殿下天资过人,若入我太一门,我定会好好教导的。”
她的鬼话连篇,依上云听得多了,也不理她,便道:“三殿下性子顽劣,并不适合太一门,再者亦无皇家子嗣入太一门的前例,这样必会引起他国恐慌。”
九州之上五国共存,皆信奉太一门,若是有皇家人入得太一门,只怕会让它国恐慌。
“天象异动,殿下岂可与天道抗争?”寂笙淡淡望着她,微带威仪,她掌管太一门多年,五国君主在她面前都不敢说不字。她站于权势之顶,从不汲汲营营于人间权势中,但权势一物,却是最好的东西。
太平千余年,勘破太一境界者,少之又少,寂笙可算是达到顶峰,修行不易,她自知晓。太一门鼎盛不衰,也是因为囊括天下天凤、玄鸟血脉的修行者。
她错过依上云后,自觉可惜,又听闻北周再生一天凤血脉者,她岂会错过。再者入她门下,胜过过皇室爵位的。与其碌碌一生,不如修道来得恣意。
依上云掀了掀眼皮,眼中乍现波涛,寂笙道行深不可测,她不愿直言相击,苦于无策时,宫人疾步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她蓦地站起来,唇角带笑,“少司命看中的天选之人,顽劣不堪,火烧中宫了。”
说完,便疾步而去,瞬息没有身形,寂笙怔愣,她算的并未有错,怎地与她想的不同,这般顽劣?中宫乃是皇后殿宇,不同于一般,竟然被她烧了?
寂笙心中起疑,忙跟了过去。
中宫起火,火势迅速蔓延,本是雨后,万物湿润,可依旧迅速燃烧,依上云站于长生殿外,观到火势,就可知这火不寻常。中宫本就宽阔宏大,陡遇火势,竟来不及施救。
她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望着来回救火的宫人,暗自捏决,使了灵力让烈火更加旺盛,一发不可收拾。她四下略略一扫,竟寻不到纵火的小东西。
寂笙看着皇后焦急寻人,也不在意中宫是否会烧毁,心中暗自揣测。不多时,就见暗处蹿出来一孩子,未看清样貌,就钻入皇后怀中,紧紧搂着,也不见抬首。
她心中好奇,抬脚走过去,就见依上云斜睨她一眼,抱着孩子就离去,护得很严密。
方才那一眼无波无澜,寂笙亦明白,想到依上云性情稳重,泰山崩于前亦不改色,竟沉溺于人间情爱。
中宫被烧,自是大事。明帝赶来时,火势蔓延整座中宫,只见一道袍女子站于那里,清风道骨,气度淡泊。他疾步走近,女子回身,太一门少司命是何等人物,修得高深术法,比之皇后更胜。
他略微诧异,便尴尬道:“小女顽劣,烧了这座百年宫殿,让少司命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