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然, 映出依上云身上一股说不出的阴郁, 她静静望向明帝的画像, 这么多年她鲜少来此,岁月悠悠,他二人结合不过的命运使然,家族利益。
再往深处去想,她也只可想到妻子的职责,或明帝时时提醒她皇后的职责, 情义这个东西,在最后的岁月里耗尽, 竟让她寻不到一丝眷念。
她不接话, 穆湘洛便撑不下去了, 触及她眼中的漠然,顿时失望, 失望之余, 又想起清河姑母的话, 陛下野心之大,昭然若揭,只是皇帝有野心, 自是常事。
她得这个皇位,并未耗损多少心力,正值战乱, 明帝驾崩, 群龙无首。依上云心明, 大公主非她血脉,不可能由她继承,而穆夜不过七岁,如何坐稳江山,又如何击退外间虎视眈眈的各国势力。
对于明帝驾崩,穆湘洛脑海中闪过些许画面,依上云去探望明帝时,都不会让她入殿。殿内药味浓厚,孩子入内,恐会感染,是以,明帝驾崩前,她并未见过。
依上云正欲开口唤她回去,察觉到她的情绪有变化,她便多看一眼。
穆湘洛发觉后,立即回神,慢吞吞地起身,整理好衣裳,就见依上云伸手触碰她的手背,凉意袭人,怪道:“风寒刚好,就过来吹冷风?想来三殿下整日无所事事了。”
闻及无所事事,穆湘洛就觉得头疼,堆积在案上的周律,她不曾背下一条,忙道:“有事做,我想到自己回来这么久,不曾看过父亲,今日就过来了。”
依上云本就敏锐,想起她方才的走神,眼中略微显出寻思之色,她向来不愿遮掩,便道:“清河长公主见过你,与你说了什么,让你想起明帝。”
清河来寻她,想必是众人皆知,穆湘洛觉得清河姑母来找她,戳破这件事,好似不是明智之举。她今日来此,需寻一个好理由来遮掩,绞尽脑汁后,才道:“清河姑母谈及圈地一事,让我求情,让我念及明帝血缘之情,故而想起回来后不曾来此,就过来看看。”
这番话看似有理,只是依上云却不信她,立时戳破她假意孝顺之色,冷冷道:“你若孝顺,不会多年不回,不会站在朕眼皮下,不认朕。”
穆湘洛望过去,捕捉到她眼中的冷意,怔了怔,挪近一步,反问道:“我哪里不孝顺了,比起穆夜整日气您,我觉得我尚可。”
“三殿下恬不知耻的话多了些。”
穆湘洛当真扯不下去了,面红耳赤,侧身看着明帝画像,若有所思,不愿将清河告知之事透露,只问着圈地一事。
依上云不愿待在此处,转身离去,穆湘洛抬脚跟了上去,廊下宫人见到二人,都跪下行礼。依上云恍若未见,不愿打消她的念头,便道:“你若有兴趣,跟着温玉去查。”
圈地一事,牵连甚广,温玉乃是百官之首,唯她可镇得住朝中宵小,再加位皇嗣,亦可显示陛下用意,只是穆湘洛不愿去掺和。
两人走过一段路,她方道:“我刚入朝,就处理此事,只怕不妥。”
穆湘洛行事历来谨慎,她对北周朝堂亦有了解,穆依两家本就不和,明帝同辈的亲兄弟都不在,但有位叔父在,就是去岁闹事的宣王。他为人阴险,只是于子嗣上困难,如今也算断了,听说欲从同宗中过继子嗣,继承爵位。
照大局上看,穆家唯有去岁被削爵的穆清钰势力最深,接着是宣王,但眼下都已失势。穆氏谨慎度日,被压得谨小慎微,她在想,她若入朝,会让穆氏生起希望。
好比是清河姑母,她还未怎样,就选择将宝押在她的身上了。
依上云不以为意,见她能有此悟,心性也足够沉稳,穆夜性子急了些,遇事则慌。她指望的地方并不多,她道:“你若不去,那找你求情的人,可就要失望了。”
穆湘洛顿了顿,还是不赞同,她若去了,两不偏帮,穆依两家都会得罪,看似是件好差事,可其中的艰难是不必说的,最主要的是此事她没有自己的态度,温玉掌管此事,约莫着大局都定下,她去了,什么都做不到的。
见她不说话,依上云弯了弯唇角,小东西不傻。
穆湘洛并不急于入朝,眼下风起云涌,不如静待,待圈地之事结束后,再入不迟。二人归去方向不同,她与陛下在中宫外分别,她转身回宫。
紫宸殿与中宫不远,依上云自己步行回去,待回殿后,立即命人去查,那日清河入宫说了些什么。
宫人不知她何意,仍是领命而去。
她坐在御座上,看着案牍上的奏疏,眸色微冷,阿洛与明帝的感情谈不上太深,今日能够去奉先殿,必然有因,她去的晚了些,之前必提及它事。
穆氏……她笑了笑,笑意中带着说不尽的嘲讽,穆湘芷与穆氏亲厚,她是知晓的,故而她在得到穆氏的支持后,转向温玉,她本无意见,皇家婚事本就利益为上,求不来白首之约,就如同她与明帝那般。只是未料到穆夜会劝说阿洛出手阻止,他二人心思简单,与朝堂政事无关,只是单纯好友之情。搅乱此事,反倒让穆湘芷生起争夺之心。
如今,穆湘芷失势,她们便这般心急地选择旁人,心思太快,也非善事。只是阿洛心思深,不似穆湘芷这般趋炎附势,争权夺利,穆氏只会自己给自己挖坟。